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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我不是傻子。”

大夫人脸色一僵,戏演不下去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钦压了压心头的戾气,接过话茬,

“既是执意与我夫妇撇清关系,我也不强求,不能共苦,自然也不必沾光,原先你们闹着要分家,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便把家分了,明日好过年。”

大老爷等人脸色大变,

“六弟,你说什么呢,”他指着上方的老太太,“母亲尚在,岂能分家?”

二夫人等人苦笑不已,他们是闹着分家产,可没说分家。

二老爷立即开口和稀泥,

“六弟,这次的事咱们愧对六弟妹,你说个法子,怎么惩罚都成,分家是万万不成的,一来母亲尚在,没有分家的道理,二来,也不能让旁人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呀,大过年的,一家人齐齐整整不是很好嘛。”

老太太听不下去了,气笑道,“一家人?什么叫家?沾光的时候理所当然,撇开的时候毫不留情,这就是一家人吗?我都替你们丢脸。”

“怕沾不到钦儿的光不肯分家便直说,别打我的旗号,连我都惹了一身骚。”

二老爷等人登时住了嘴。

谢钦没了耐心,扔下一句话,“你们各自私下都有产业,痛快一些,连夜收拾行囊滚出去!”

这是彻底撕破了脸。

大老爷豁然起身,既是谢钦不留情面,他也收起那副道貌岸然的神色,语气发硬道,

“六弟,即便真要分家,也不是这个分法吧?”

“我是承爵的国公,谢家老宅就该是我的地儿...”

大老爷也想通了,分开过还好些,沾不到谢钦的光也罢,长房自个儿过舒坦日子。

熟料谢钦似听了笑话般,缓缓往后靠了靠身子,煞有介事打量大老爷,

“兄长莫非以为自己还能继续承爵?”

大老爷打了个趔趄,顿感不妙,

大夫人惶惶起身搀住蹒跚的丈夫,不可置信,“六弟,你什么意思?”

谢钦闲适地捏着茶杯,语气幽幽,“太子属官告罪的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暗通谢府长房,想必过不了多久,锦衣卫便要拿你们下狱审问,你觉得还能承爵?”

大老爷扑通一声朝老太太跪了下来,神色惧骇,“母亲,儿是冤枉的呀,我们与宁家是姻亲,平日走动也是理所当然,那锦衣卫即便查也没有证据,如何能定儿的罪?”

大老爷大哭,这些年大老爷埋怨谢钦行事过于霸道,惹了太子与三皇子不满,担心有朝一日连累谢家,故而不太与这位六弟亲近,谁又能料到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轻而易举将太子与三皇子都给撂翻在地,把籍籍无名的七皇子推上了宝座。

早知他有这等能耐,当初就该坚定支持他。

老太太心头绞痛,手心手背都是肉,最难过的还是她,

“你个没出息的,自己嫡亲的弟弟不亲近却亲近旁人,你落得今日的下场也是活该。”又指了指谢钦,提点他道,“眼下你犯了错,你六弟要如何处置,你都应着,或许朝廷那边,他还能保你一保。”

言下之意是爵位家产什么的就别想了。

大老爷一屁股顿在地上,眸色苍茫。

没了国公爵,又被分出去,长房拿什么跻身名流,他上了年纪可以不在意面子,那么多子孙后代怎么办。

夫妇二人跟失了魂似的,一个跪,一个瘫,没了主意。

谢钦将目光挪向二老爷。

二老爷看出来谢钦决意分家,知大势已去,也不强求,只是二房与长房终是不同,那夜逼走沈瑶是大夫人在作祟,小厮也是大夫人的人,与二房无关,这些年二房管着府上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唯一的过错大约是那夜没能留住沈瑶。

二老爷看开了,起身朝老太太拱了拱手,与谢钦道,

“六弟执意要分家,兄长不敢违拗,只是这家打算如何分?”他指了指侯在门外的管事,

“是不是得将公中账册取来....”

分家自然要分家产。

谢钦冷声截过他的话,

“这些年你们夫妇执掌中馈,贪得还少吗?江南绸缎庄的管事告状都告到我那儿了,我一心扑在朝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那夜你们逼走瑶儿,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与你们计较,既然康庄大道你们不走,那就请便。”

二夫人捂着嘴哭了出来,“是我的错,是我迟钝了没能拦住瑶瑶....”

二老爷脸色青红交加,夫妇二人手挽手相扶着方能稳住没失态。

沉默一瞬,二老爷艰涩地望向老太太,“娘,儿子...难道就这么离开谢家吗?这可是谢家祖宅,儿子实在是舍不得....”

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舍不得这份由谢家历代家主打拼下来的荣耀。

老太太泣不成声,她也不忍骨肉相离,只可惜那夜逼走沈瑶,捅了谢钦的死穴,谢钦要做什么,她也拦不住。

二老爷见母亲不语,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留不下来了,可是他还不死心,

“那父亲留下的那笔家财呢,该有孩儿一份吧?”

他泣泪交加,“儿子当年放弃考功名,一心打点庶务,好叫兄弟们放心去朝中施展拳脚,谢家的荣耀也有儿子一份功劳,怎么能说赶就赶呢,父亲在天之灵,也看不下去吧。”

后面的话自然是对谢钦说的。

谢钦看着他,“谢家其他人的光鲜或许有你一份功劳,但与我无关,我可没沾二兄的光,此其一,其二,就算你为谢家付出了,这些年得到的还少吗?当年兄弟间,你资质最差,不爱习书,主动与父亲提出承担庶务,父亲应了你,其三,就算真是父亲让你理家,我也替父亲还了你的情,若非我,浩儿能中进士?”

二老爷喉咙一哽。

二爷谢文浩屡考不第,是谢钦日日教导方在去年中举,现如今谢文浩在工部观政,若是谢钦抬抬手,便能在六部留下来。

周氏晓得丈夫的前程全系在谢钦一念之间,连忙拉着丈夫跪下,

“侄媳和二爷叩谢叔叔婶婶恩德。”

周氏也是用这句话提醒二老爷,莫要因小失大,钱财固然重要,可只要谢文浩还在朝中,便比得过家财万贯。

谢钦凉凉看了一眼谢文浩,事后他问明白了,那夜除了谢京,再无人替沈瑶说话,二房还想借他的秋风是门都没有。

“给过你们机会,不珍惜,便是咎由自取。”

这是不会再给谢文浩作保的意思。

若无谢钦提携,谢文浩就要去外头熬资历,熬不熬得出来还难说,更重要的是她也要跟着去吃苦,周氏苦不堪言。

二老爷绷不住了,看向老太太,跪下来挪到她跟前,摇着老太太膝盖,“娘,娘您说句话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气道,“你们怪谁呢,他身边通共就这么一个人,她不是阿猫阿狗,不是奴婢外亲,是他的妻,是我们谢家的媳妇。我们谢家傲视京城多年,府中子弟芝兰玉树,霁月风光,是敢作敢当的人,她是我们谢家一份子,无论刀枪火海,都该生死与共,你们实在是太可恨了。”

二老爷哽咽辩解,“可是六弟妹不是没事么?娘,我们知道错了。”

谢钦不再理会二老爷,而是看向三老爷。

三老爷平日本就懦弱,见上头两位兄长吃了排揎,越发没了主心骨,只顾着求饶,

“六弟,你可怜可怜我,我们三房人多,也不如上头两位兄长有私产,你若将我们赶出去,我们这一家子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再说了,长房犯了错,二房贪污了家产,我们三房可是清清白白,至于那晚,六弟你是知道的,你三嫂她一向说不上话,做不了主啊。”

大约是见不得三房置身事外,要将之一同拖下水,大房的崔氏瘪瘪嘴道,

“三叔莫要装无辜,那骂沈瑶是扫把星的,还不是你们三房的孩子,若不是你们私下口无遮掩,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遮羞布被扯开,大家颜面无存,三房的媳妇孩子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

谢钦耐心告罄,摆手道,

“依着长房暗通东宫的事,谢家除了六房,都要受牵连,我能保护你们清白,是看在父亲母亲的面子,今后各安各家,老太太由我赡养,老人家愿意接纳你们请安,我也不会拦着,只是我谢钦从此与你们再无瓜葛。”

各房人托老带幼迈出延龄堂,原先绚烂的灯芒如今成了刺眼的悬针,谁又能料到欢欢喜喜过来吃团圆饭,最后成了散伙席,有人哭有人埋怨,个个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

各房哭归哭,却也并非真的没地儿去。

大老爷吩咐心腹将自己家底全部搬出来,翻出一张地契,幸在当年无意中在隔壁不远处置办了一院子,那原本是罪臣府邸,有一年朝中军饷吃紧,户部拿出来公开拍卖,被大老爷得了手,他念着离府邸近,好给他养花养草安置美人儿,如今恰好成了长房的落脚之地。

二房比起其他几房便富裕多了。

二夫人夫妇早早在京中置办了几处别苑,到底不想离着老太太远了,择了最近的园子住过去,小厮一通来回,发现只隔了一条后街,倘若能得老太太准许,打通一道门来,一刻钟便可抵达老宅。

三房在谢家最不起眼,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权贵府邸,真要掏一掏也有些家底,别看三夫人面上唯唯诺诺,暗中实则是个有主意的,庶出的比不得嫡出风光,暗中给自己寻了退路,自老太太过了六十,三夫人便预备着分家,早早与三老爷购置了一栋院子,三夫人趁着这个机会,将三老爷那些姨娘给收拾了,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只留下生儿育女的姨娘,一大家子连夜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