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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狂跳起来,大声喊道:“史密斯先生!迈克·史密斯先生!”

对方愣了一下,回马向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旁边拿着枪的卫兵:“发生了什么事?”

“戒严了,她还到处乱跑。”卫兵收起枪,站直身体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卫兵向他行礼后,跑步离开。

“你还真是喜欢在晚上闲逛啊,是不是?”他笑道。

我没有心思听他调笑,焦急地说:“先生,我需要医生!让我去找医生吧,求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跳下马,搀扶我起身:“你受伤了?哪来的血?”

“这是我朋友的血。”

他摇摇头,握住我的腰说:“踩马镫!我扶你上马!”

我这辈子都没骑过马,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托起,就坐到了马背上,下一秒迈克·史密斯也跳上了马,他抓住缰绳,在我耳边说:“坐好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他挥动马鞭,风一样飞驰在寂静的道路上。马背太高了,我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有些晕眩,除了身后的人,连个支撑的东西都没有。我不由得转头看他,他离我很近很近,深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前方,我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而他的呼吸打在我耳边。

冷静下来后我尴尬极了,要不是急着找医生,还有一把枪抵在后脑勺上,我一定再也不敢和他说话了,何况是求他帮忙。

“你看我干什么?”他目视着前方说。

我觉得应该跟他说声谢谢,可这个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他深蓝色的眼睛转向我。

我屏住了呼吸,心头一阵发紧。

他又靠近一分,低声说:“你还在看着我。”

我急忙转头,微微倾身,攥住了马的鬃毛。

很快,他停在一幢楼前,先纵身下马,又把我也抱下马。

“开门!开门!”他敲着房门说。

里面的人透过窗户看了我们一眼,也许是因为迈克这身军装,他们立即开了门。

我冲一位穿白大褂的先生说:“医生,我朋友流产了,请您帮帮我。”

“外面……外面在打枪啊!”医生胆战心惊地说,“再说了,流产了你去找到助产士,你找我干什么?”

“求您了!这么晚了,我去哪里找助产士呢?”

“她们就住在三条街后西北角的教堂里,都是修女,你去找她们吧。而且流产这种事我不好沾,法律禁止堕胎,万一有人诬告我帮人堕胎呢?”

我憋不住哭了,拉着他的袖子恳求道:“求您跟我走一趟吧,她流了好多血,人都快昏厥了。”

医生想扯开我的手,却忽然僵住了,因为一把枪抵在了他头上。

迈克冷冷地说:“别废话了!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

医生僵着脖子道:“你……你冷静点,我跟你走就是……”

迈克带医生骑上马,又丢给我一个袖标:“我带他过去,你拿着这个,如果有人查问你,就给他们看。”

说着他拉紧缰绳,一踹马腹,带医生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酒店时,迈克·史密斯已经不见了人影,而医生在治疗阿瑞娜。

“女士,您的胎儿保不住了,我得让它出来,您忍着点。”

床单上全是血,阿瑞娜被汗水浸透了,苍白的脸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浮尸一样,我根本不敢看她,颤抖着躲在了门后。

“啊!啊——!!”阿瑞娜痛苦地大叫着。

“小姐!小姐!您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按住她的腿!”医生叫道。

我哆哆嗦嗦上前按住了阿瑞娜的双腿。

医生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拿了一个夹子状的东西,伸了进去,而阿瑞娜更大声地惨叫了起来。我什么也不敢看,紧紧地闭起了眼睛,感觉冷汗瞬间浸透了脊背。

时间像被冻结了,也许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医生终于说:“好了,都出来了”。

我睁开眼睛,床上地上都是血,一团血粼粼的肉塊被医生丢进了客厅的垃圾桶里。

“很好,没有出血,我给她开点止疼药,再给她打上一针,让产妇好好休息吧。”医生说。

阿瑞娜昏睡了过去,我哭着处理了满床满地的血污,又把那个盛放死胎的桶扔进了酒店的垃圾箱里,我不能让阿瑞娜醒来后看到这个。

医生等在酒店大厅里,他迎上来说:“外面还在戒严,我就不回去了,我在这里开了个房间,如果那位女士有情况,你就叫我。”

“太感谢您了,先生。”

医生摇摇头:“干我们这行的可太难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枪逼着呢。”

“我很抱歉。”

医生离开了,一直陪伴我们的那位女仆端了杯咖啡给我:“今晚真够呛,是不是?”

我忙向她道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刚才骑马的军官是葳蕤党的人吧?”女仆神秘兮兮地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戒严了?”

我疲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外面的枪声都快响了一夜了。”

我望向窗外,远处某条街道上,许多人正举着火把,把整条街都照亮了。

整个晚上,我都守在阿瑞娜身边,天蒙蒙亮的时候,女仆把我叫醒,说昨晚那位先生来了。

我看了眼睡得正沉的阿瑞娜,跟女仆来到楼下。

迈克·史密斯站在大厅里,听到我的脚步声后,他转过身,推了推帽檐说:“早安,安妮小姐,您的朋友还活着吗?”

“托您的福,她平安无事。”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笑道:“你还真是越来越出格了,陪你的小朋友来旅馆里堕胎,嗯?”

我摇头说:“不是的,您误会了,她摔倒了。”

“是上次那位朋友吗?”

我愣了愣,垂下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忽然把手伸向我,我害怕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尴尬地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根草屑,是从我头发上取下来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丢掉草屑说:“你们没事就好,变天了,安稳待在家里吧。”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疑惑。

变天了……要下雨吗?

直到读了晨报,我才明白所谓‘变天’的意思。

今天报纸的头条就是,昨夜葳蕤党火拼金刀党,吞并其势力。从今天起,巴巴利亚彻底是葳蕤党的天下了。

这天我没有上学,一直在旅店陪着阿瑞娜,她睡到中午才苏醒,苍白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也不说话,就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别担心,医生说你没事了,但还要卧床休息两天。”

阿瑞娜沙哑着嗓子说:“抱歉。”

看她这样,我心痛地摇摇头:“你好好休息,其他什么也别想。别担心,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阿瑞娜又把视线转向天花板,不一会儿,两行泪从她眼角流下,她就这么静静地,一声不吭地流着眼泪。

我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告诉我。我陪她在旅馆里住了三天后,把她送上了前往墨尼本的火车。

火车临出发前,她忽然哭着探出窗口,大声对我说:“安妮!安妮!谢谢你!”

“阿瑞娜!你要好好保重!”我追着火车边跑边喊。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从她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谢谢,只是没想到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