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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凝回首,却见大阵灵光已散,地面血河连带血印都已清除,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修真者,阵眼其他人或就地打坐闭目调整,或捏符传信。

原本被金丹真人惊退的四大宗练气弟子都回来了,颤颤巍巍地聚在秦恪渊身前,等待着吩咐。

纪岫挥着扇子,像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

“纪前辈。”招凝见礼。

纪岫眼角一挑,“不对啊,我记得之前见招凝小仙子可是练气三层,怎的修为几乎跌尽了,只剩练气一层了。”

招凝沉默,这话叫她怎好回答。

吴瀚海推了推纪岫,“纪道友这话说得,这灵雾森林这般危险,为保命跌落几层修为不是正常之事。你这直接问出口,可不厚道啊。”

纪岫以扇掩嘴,“怪我怪我。本想着关心招凝小仙子两句,没想到说错话了。”

他朝招凝拱了拱手,赔礼道歉做得极认真,“招凝小仙子,莫要怪罪。”

招凝回礼,摇摇头,并未在意。

纪岫这才恢复笑意,扇身拍在吴瀚海胸口,“话说回来,吴道友对招凝小仙子这么热情做什么,小仙子可是这次除魔之事最重要的线索提供者,你若是敢慢待招凝小仙子,别说我答不答应了,首座师兄也必揪你出来问一问。”

吴瀚海这一下子就想到,片刻前被秦恪渊拎小鸡似的拎出阵眼,他假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我哪有慢待小仙子,我是在可惜年后招仙令没有古道名额,可惜了小仙子的心性天赋。”

也就是说,除了丹灵谷,落霞宗这次招仙令也不收古道修真者,只要灵根天赋较好的吗?招凝心中对这并没有太多触动,事实上,从之前客栈向纪岫借玩笑之意向他讨要入宗的可能时,招凝便打定主意试一试清霄宗了。

吴瀚海忽的伸手,勾肩搭背式的拉近纪岫,说悄悄话那般小声问道,“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奈何招凝离得近,他们的悄悄话并没能完全避开招凝,以至于招凝原本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波澜,直到脑中又想起那日小院外秦恪渊的承诺才稍稍平复。

“……你经常跟在秦首座的身边,可知道什么隐秘消息,这阵子怎的了,四大宗门商量好了不招古道弟子?”

“你问我,我问谁去。”纪岫不耐烦地拿扇柄抵开吴瀚海,“首座师兄不想说的事,我敢打听?要不你去打听?”

吴瀚海连忙摆手,“别,我们这还隔着宗门呢!我就八卦一下。”

他看向身后大阵善后,不由唏嘘,“真没想到这次归元城修真者入魔的事竟是丹灵谷的人闹得,还让这群入魔修真者差点血祭了天魔,将真正的天魔从域外召唤进来。若是我等晚来半刻钟,昆虚修真界怕是另一个西极魔荒了。”

纪岫想想就后怕,“那两人还混进了大阵阵眼,险些让大阵成了召唤天魔的助力,好在被师兄察觉了。这般一闹,我看丹灵谷这遭是想在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里除名了!”

招凝听他们絮叨,并不插话,瞧见秦恪渊安排好大阵余后的事,向这边走过来。

招凝礼了礼身,“秦前辈。”

秦恪渊神色如常,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招凝顿了顿又补问了句,“前辈可是受伤了?”

“无事。”

纪岫还是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到秦恪渊身边,“师兄,你还是调息调息,都是那狗娘养的丹灵谷害的。”

吴瀚海拱手,礼貌极了,“多亏首座相助,否则大阵若从我这垮了,吴某难辞其咎。”

“吴道友言重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见其他几个方位筑基修士走过来,拱了拱手,“几位道友维持大阵数日,再加上丹灵宗二人突然叛变破坏大阵,消耗甚大,辛苦诸位,稍后秦某会派弟子送上薄礼入诸位洞府。”

几个筑基修士拱手回礼,“秦首座客气了,归元除魔之事,我等宗门皆责无旁贷。”

吴瀚海道,“若是秦首座没有其他的安排,我等就先行回宗门修整了。”

“那就有劳各位,回去务必请宗门肃查弟子心境,莫要有漏网之鱼。”

“我等省得。”

几人御剑离去后,纪岫问,“师兄,那接下来该如何?”

“该扔封灵窟的扔封灵窟,该送宗门的送宗门。”

秦恪渊看着各宗弟子将躺在地上那些尚未醒来的修真者一一抬走,对纪岫说,“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宗休息。”

“那师兄……”

秦恪渊转过身,见招凝站在不远处,又说,“刚才偷袭的女修送去封灵窟,让玉景珏看着些。”

“是,师兄。”

秦恪渊走向招凝,招凝心底有些踟躇,面上还是恭敬等待秦恪渊靠近。

“你随我来。”

说着,一柄银光飞剑落在身侧。

虽见识过多次秦恪渊的长剑,但这是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古怪的是这柄长剑无锋无刃,除此之外连禁制暗纹都不明显,打一眼看去仿佛是半成品,但凌冽的灵光晕在长剑周遭,那股杀伐之感便瞬间压得人不敢小觑。

“上来。”

秦恪渊踏上飞剑,偏首唤招凝,招凝应声,小心站在飞剑上。

飞剑御空而去,纪岫在下眨巴眼,忽然间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为什么师兄带小仙子走了,留我一人在这里?”

他拿出飞剑就想追上去,刚冲上天又冲了下来,连忙把地上昏死的叶紫莹扛在肩头,“差点把师兄的吩咐忘了!”

这是招凝第一次飞上高空,练气境御风飞行仅仅能离地数丈,不像筑基境修士御剑便是高空数百里。

此间云雾缥缈,风意寒凉,抬头望去便是硕大月亮,仿佛伸手便可摘月。

秦恪渊在前方负手御剑,身量挺拔,宽背窄腰,轻而易举地遮挡所有迎面而来的利风。

她垂着头,看云下灵雾森林疾速后退,从高空中向下看,这灵雾森林当真就像地图上所绘制的那般,她甚至能将灵雾森林里中的空间裂缝同地图上的点一一对应。

许是招凝注视下方久了,飞剑的速度慢了几分。

招凝问,“前辈,这灵雾森林为何这般古怪,招凝看过昆虚修真界诸多记载,仅见过这一处森林又是白雾弥漫又是空间裂缝的,我瞧见那空间裂缝的罡风杀人于无形,只觉这并非练气境修士可以接触的。”

但这灵雾森林里确确实实最多的就是练气境修士,还是散修,坊间都说那些空间裂缝有筑基境或有定风珠就可以进,但在灵雾森林待过月余,招凝却少见有筑基境修士去探一探那些空间裂缝,是因为她修为低暂且待得是灵雾森林外围还是事实便是少有人来。

“你观那些空间裂缝是什么?”秦恪渊不答反问。

招凝道,“听闻是一处大型的秘境空间崩碎所致,说是那白雾都是从秘境空间中流出来的灵气。这种说法是另有隐情吗?”

秦恪渊却只说,“这秘境并未崩碎,而是秘境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迷宫,空间裂缝是入口而已,若是贸然进去,再出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招凝惊叹,但也知这等秘境不是她现在这个境界所能探究的。

长剑划过夜空,在皎月盘下掠过一道阴影。

长剑落在青竹峰七九洞府前,招凝落剑,刚欲朝秦恪渊道谢,却见秦恪渊身形一晃。

“秦前辈。”招凝连忙上前扶住他。

这般靠近,反倒衬的招凝更加纤弱,个头不过刚到秦恪渊下颌,这般倾压,险些将招凝压倒,招凝下意识地伸手虚按在他胸口,注入灵力,灵力在秦恪渊身体表层滞了一息,便无阻地探入了他奇经八脉,脉络中灵力空虚,仅剩的几丝灵力又混乱至极,招凝不知秦恪渊是如何强撑着飞来青竹峰的。

只懊恼自己修为低,灵力微弱,即使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炼的灵力有修复之能,对于秦恪渊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前辈,我扶你进去调息。”

秦恪渊撑着招凝肩膀,仅剩的混乱灵力被招凝安抚了几分,灵力再次运转,他微阖着眼,这才缓过来。

两个时辰后,秦恪渊坐在石床上调息完毕,招凝正窝在床下闭目打坐。

听见细微动静,睁开眼,见秦恪渊垂眸看她,便惊喜万分,“前辈,您调息好了。”

她起身从石桌上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秦恪渊,“前辈,喝茶。”

这洞府中招凝本就没住过几日,东西都是从寂灵之府中拿出来的。

秦恪渊轻抿了小口,茶香一如在清风观所饮,索性一饮而尽,将茶杯递还给招凝。

“那日千里风遁符将你传去了何处?”秦恪渊看着她,微抬手指石凳,“坐。”

招凝坐下后便答,“去了大岳国凡人村落。”

千里风遁符是秦恪渊激发的,他自然清楚去的哪个方向,对于招凝来说,只有西面的凡俗国度是最安全的,这显然不是秦恪渊所问,但秦恪渊并未蹙眉,只是继续问,“可是经历了什么祸事?我观你似是以秘法散功重修。”

不知为何,这一瞬招凝觉得委屈,好像岳鸣之地受的苦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但是她只是垂着头,缓慢陈述着大岳国经历的诸事。

她未说神异的寂灵之府,未说如何在太轲夺舍下侥幸神魂得存,缺了这些部分,许多事变得断断续续、逻辑不顺,但好在秦恪渊并未多问,只是安静地做一个听众,耐心等她说完。

直至最后,招凝瓮声道,“招凝曾经不过是流浪孩童,受过恩惠,也招过白眼,幸而识字得早,朦朦懂懂中知礼法道义,又知仙侠轶事,曾幻想过神仙救招凝于水火,传大道于迷途。”

“得到太轲先人笔记之后,上面所述之语,皆全了我对仙人想象,唤作先人,实则是招凝心中仙人。故而学仙人走出弹丸之地,独闯大山河川,招凝心中将仙人形象描绘的如圣人般神圣而光辉。

却不想一瞬之间,所谓仙人形象尽数崩毁,仙人不是仙,不尊道亦不敬苍生,还欲以招凝之身还恶世间,于招凝仿若天地瞬乎崩塌,山海陡而倒转。”

“不过,好在,招凝还想活着,还想长生,便坚持了下来。

祸之福所依,甚至以回春诀秘法修复了灵窍穴,招凝觉得,还是值了。”

她抬头,像是释怀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