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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天幕复又阴沉。

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沿着车顶雕木檐角滴滴悬坠,车轮轧过山路松软的泥土,系挂的暗青色铜铃左右摇晃,发出断续的金属闷响。

车厢前后,跟行数十名体态高猛的黑衣徒众,他们于马背之上挺姿昂首,身上连蓑衣也未着,像是完全不畏这濛濛风雨,皆抖擞精神地为门主保驾护航。

而车头直奔的,是京城的方向。

……

车厢内,周妩安静坐在侧旁,手里拿着一木杵臼,认真将晨间采来的新鲜草药研磨碎。

时不时地,她会悄悄抬眼看向正座上的容与。

他一直闭目养歇,似乎没什么精神。

周妩收回眼,加快捣药的速度,想快些敷药缓解他双目的不适。

药材终于研成汁沫状,周妩简单净了手,从怀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桑蚕罗帕。

洁白帕子沾上药汁,很快晕出绿洇,周妩凑坐到容与身边,倾身过去开始为他擦抹眼周。

被冒然打扰,容与眉头轻皱了下。

周妩察觉,手下动作一停,等了等,见容与没有避开,她这才放心地继续帮他擦药。

擦敷过三遍,她将罗帕合叠放下,打算换作用手去帮他按摩眼周穴位,可指腹刚刚覆上他的瞳子髎穴,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两人并排而坐,主位本不大,周妩涂药时两人便腿挨着腿,现在不免相离得更近些。

周妩手一顿,率先开口:“容与哥哥,你有感觉好些吗?”

容与静默片刻,往后稍退避开她的手,“辛苦,周姑娘。”

“你不用谢。”周妩悻悻收回手,不太满意地轻声纠正他,“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以后你都叫我阿妩的嘛。”

容与垂眼,最终还是点头依从了她。

“好,阿妩。”

他声音很轻,却引周妩心头微荡漾。

她弯下唇角,又道:“不如我帮你按摩一下吧,方才的药汁都是消炎释肿的,落穴按一按可以加快吸收速度,你也可以舒服得更快一些。”

容与思吟,最终却并未选择接受,“你教我,我自己来按。”

“这个要连续按好几个穴位,手法并不简单的。”周妩尝试说服他,“容与哥哥,为何要舍近求远,你可以暂时当我是现成的‘大夫’。”

她大言不惭着。

容与敏锐:“以前好像从未听丞相大人说起过,阿妩竟还擅长医术通识。”

周妩顿时心虚,她脑袋转得快,借口很快想出,“我……我家嫂嫂嫁给我阿兄前是江湖医女,我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久而久之,自然也学得些皮毛。”

说完,见容与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周妩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话实际半真半假,嫂嫂秦云敷的确为医女出身,但在前世,周妩与其并不算亲近,自然也就没有耳濡目染一说。

她是在跟容与上了青淮山后,为了能更方便照料他的眼睛,这才学了不少疗愈眼目的手法。

包括那些草药,也是前世她常用的那些,只是山上采来的种类不全,消肿的速度自然也迟缓,她这才想帮他按一按穴位促循。

想到以前涂药时,他总会笑着躺在她腿上方便她动作,两人偶尔也会按着按着便情不自禁地亲缠而拥……那些美好画面仿佛昨日发生,周妩思绪氐惆,不忍眼眶红了红。

而这时,一道明显带讽的话音凉凉从侧旁响起。

“周大小姐莫是忘记了,是你本人亲自把婚给逃了,现在你和我师兄之间的婚约作不作数都是未知,再这么直接上手不太合适了吧。再说,大小姐平素不最是矜持克礼,常把避嫌一词挂在嘴边吗?”

周妩转过头,原本她一直刻意忽视向塬的存在,可现在却是不得不面对他。

从队伍出发开始,他便不顾车厢拥挤,坚持同留在内以作监视,好像生怕她会再对他师兄不利。

周妩也想反怼,可那些荒唐错事的确是她所做,她压根不占理。

忍了忍,周妩态度平和地冲他开口:“谁说不作数,我们的婚约是家中长辈商定,庚帖相换,征纳催妆成六礼,可非是儿戏的。”

“原来你还知道。”向塬睨眼冷淡。

周妩一噎,瞬间反应过来此刻这话从她嘴里道出,实可谓讽刺满满。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容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板肃着,心头不由忐忑起来。

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话来,犹豫片刻,她慢慢伸手扯动了下容与的衣袖。

“容与哥哥,此事是我做错,我不辩解什么,你生我的气更是应该的。只是现在你的眼伤最为要紧,我们进京寻宫中最好的御医来治,等你伤好,我们……”

向塬打断她,“行了大小姐,快收回你的好意吧,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我们青淮山,等把你安全送回丞相府,咱们就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

周妩有些错愕,她立刻看向容与,着急向他确认询问:“容与哥哥,他说的可也是你的打算?”

容与没有回话,却明显是默认的态度。

周妩瞬间慌得不行,她原本以为自己拥有前世记忆,便能及时止损,避免再入歧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和容与哥哥更早些缘定厮守。

可现在,她却觉一切命运轨迹并非可由她来轻易掌控。

想想也对,新婚前夜新娘却欲与旁人私奔,任哪个铮铮儿郎能受得此等羞辱?

或许在前世,容与哥哥也是慢慢释然之后才决定重新找寻她,但在最初时,他的怒意与介怀应是很盛。

周妩瞬间没了信心,她有些不知措,一时慌乱无声。

容与面向她,终于开了口,“你不用担心,眼周已被你消了肿,若我稍加掩饰,丞相大人应是看不出来我眼目带伤势。至于婚仪,我已经派人至信给众位亲友,只道是我练功时不慎引得旧伤复发,这才无奈将婚礼推迟,青玄门的知情人也都会一一封口,此事于你名声不会有损,丞相大人应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他竟以为自己为他采药敷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自己能在父亲面前免于责罚?

他想了那么多理由,却唯独不敢想她是真的关心他。

周妩用力摇头作否,心头隐痛,“不是,不是的,我帮你研药擦敷,是真的担心你会不舒服,原本就是我做错了事,爹爹如何罚我,我都认。”

容与没有说话,但下颚却是绷紧。

她罕见的关心于他而言是奢物,可同情与愧疚,同时也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容与心头无限压抑,但最终只是劝说她,“阿妩,别任性。”

周妩知晓他是不信,毕竟前日夜里她还声嘶力竭,执意要从他身边遛逃,眼下她不过是在出逃路上摔了一跤,便甜言蜜语地扬言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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