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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宿可不管那么多,说到最后,他口吻更显沉重,“但是他对你的心意,绝不能成你伤害他的依仗,青玄门不依,我更不依,不然未免过于欺人了些。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当真做到了这最后一步……丫头,有恃无恐不是你这样用的。”

宿师父全程语调淡淡,可却字字锐利,精准刺向周妩那颗本就愧到极点的心。

她胸腔觉阵痛,嗓口也发涩。

尤其,她前世的心思被容宿师父一一窥透,掀揭,不掩分毫。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她愿坦诚承认,自己最初的确介意过容与哥哥江湖人的身份,可那只是最开始,是在不了解他,带着目光偏见之时。

她并非看重阶级门第之人,却因年纪小,易受旁人议论影响,她们莫名冲她惋惜,她便也不自觉地,心里开始不是滋味。

可从始至终,她绝不是看不上。

而是自身性格矛盾,软弱又想向爹爹抗争,茫然又想自寻坚定。

还有些,自我暗示地对容与哥哥的惧怕……

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傻的,还未长大的周妩。

她已然坚定。

周妩定睛,屏息望向宿师父,诚道:“从小到大,阿妩缚礼严己,从来没有做过出格之事,他束也自束。可临近婚仪在即,阿妩心头却莫名生出说不清的迷茫与慌乱,我无措,只想暂先逃避……可出逃路上,阿妩迟来一步想通,后悔一时的冲动做决,正惶恐之际,幸好容与哥哥及时寻到我,将我带回,我这才未因轻信旁人而酿得大错。”

“现在,阿妩只想用心弥补,尽力挽回,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半个谎字,若此言有违真意,便叫天公严惩。”

她无畏无惧,扬手作起誓之姿,周敬见状蹙眉要阻,却晚于容与一步。

容与精准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臂拉下,他修长的指节绷着力,似有些轻微的颤意。

“以后,不许这样随意起誓。”他罕见对她用了训人的冷冽口吻。

周妩却柔声,“我想对你好都是出自真心,不怕起誓。”

容与怔然,收力更紧。

周妩在他虎口牵制中微挣了下腕,容与会错意正想将她放开,她却反握上,和他十指交扣在一起。

周敬在旁悄悄观察着,见自家女儿还未错到离谱,眼下及时止损,断了与那探花郎的交往,他不免是松口气的,只是当下最为关键的还是容宿的态度,依他那不饶人的脾气,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作罢。

果不其然,纵周妩歉意与诚意并施,容宿始终冷着面目。

他走上前,生硬隔在两人间,叫他们被迫松了手。

最后更无半分心软,口吻严威道:“无需周小姐弥补什么,只劳烦小姐能高抬贵手,自此别再扰我这徒弟的平静生活,相府门第高,常人难入,我们不配多留。”

说罢,他没有再留打算,迈步要走,周妩不敢拦。

周敬见容宿当真脾气如此之硬,阿妩也被说得眼眶发红,他赶紧亲自出面作挡,上前作笑调和。

“宿兄,孩子们的事,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眼下与儿受了伤,及时救治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我看不如就叫与儿休养在我府上,寻医就诊皆是方便,阿妩也有心照料……宿兄意下如何?”

周敬为女儿的失礼而愿主动放下身段,却不料容宿压根不理这茬。

他连犹豫都没有,威慑瞩目向旁,不耐问道:“还不走?那你就别再认我这师父。”

容与垂目,无法违逆师命,只得从后跟上。

周妩见爹爹作拦都没用,一时慌乱,在后不忍挂上哭腔,低低相唤了一声容与哥哥,示意挽留。

容与哪里舍得见她哭,可刚要回头,却被容宿短促咳声给慑止住。

“你到底走不走?”容宿厉道。

容与沉默,只得硬心跟出房门。

……

容与眼盲,骑不了马,只得一人坐入车厢。

这还是他们来时的那辆马车,坐入内,他再次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未散尽的荼芜香气。

味道环拢,好像她还在身边。

容与静默地阖上眼,心绪不忍翻涌成洪。

想到她的眼泪,他几乎要辨不清眼前的真与幻。

错过婚仪,眼下不过才过去两日,他却觉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了。

上一次,是在婚礼前夜,青淮山下。

那时,她哭得更为凄兮,只为哀求他能高抬贵手,放她与爱人自由。

他嫉妒成疯,不理不依,便被她哄骗着喝下了带迷药的酒,后来,全凭意志支撑,他才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可就当他万分庆幸地拉住她的手,以为及时阻拦时,却真切看清她眸中的惧与厌。

以及,她红衣宽袖扬起,扑面袭来的烈性药粉。

双目灼痛,却远不及心碎之哀。

醒来后,他根本顾不得寻医疗治,就顶着目中不适,率影徒连夜从小路追拦,同时心头已下诛杀沈牧的之意。

再见面,是影徒沿途入林搜寻,发现她不知何时失足跌入山隘,正陷昏迷之中。

那一带都是他们青玄门的地盘,他将人带至附近他偶尔练功小住的木屋休养,几个时辰后,她终于转醒,他也做好被她厌弃更深的准备,或打或骂,他无所谓,可唯独没有预想到一种结果——她抱住了他。

阿妩本心良善,他大概猜出她是因愧才会如此。

他原本最不愿她为同情而留,可如果这能叫她在意自己比那沈牧更多,他即便真的瞎了又能如何?

失目,换她。

对容与来说,这是不必犹豫便愿交换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