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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妆舒了口气,心下还庆幸着,好在陶内人进宫时间不长,爹爹的死,在那时候已经不再是禁中的谈资了,密云郡公这个称谓离她很遥远,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贵女而已。

眼下很多的计划要推翻重来了,她虽然恨仪王,却无法去质问,在厘清他与弥光究竟是何种关系之前,不能打草惊蛇。但若是坐实了……倒也是好事,她起先还发愁,暗想除了用最低等的刺杀,找不到铲除弥光的机会。如今时来运转了,与其蛮干,不如学会借力打力,那么自己便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轻松达到目的。

心里有了成算,就不必慌张了,她定了定神,转头问陶内人:“你与曹高班的事,入内省的人知不知情?”

陶内人摇头,“这样的事怎么能宣扬,要是闹出去,我们都会被发去当秽差的。那日被公主殿下撞见,我央了她好半晌,她才答应保守秘密的,可今日……想是很喜欢小娘子,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好在边上没有其他宫人,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呢。”

明妆颔首,“入内省不知道便好,那个衙门诡谲得很,陶内人不在明面上与其中人来往,才能永保太平。”说罢复一笑,“我进宫好半日了,也到了该出去的时候,这就与殿下道别了。”只是嘴上说着,脚下却又顿了顿,慢回娇眼一瞥她,“下回再来,大概会有事托付陶内人,到时候还望陶内人不要推辞,帮我个小忙。”

陶内人因有把柄被她捉住,又得了一个镯子的好处,早就没有了置身事外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将她引到了五公主面前。

“殿下,”明妆笑着同五公主打招呼,“我要出宫了,下回再给殿下带好玩的东西。”

手里捻着菜叶的五公主有些失望,“天还没黑呢,阿姐就要走吗?”

明妆嗯了声,“家下还有事,不能耽搁了,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五公主依依不舍,再三地追问:“那什么时候再来?明日吗?”

明妆做出了一脸为难的样子,“我还未与你二哥完婚呢,常出入禁中,会让人笑话的。”

五公主说那有什么,“我与阿娘说,让阿娘召见你,就没人敢说你了。明日好么?明日是仙鹤的生辰,你来同我一起庆祝,好不好?”

明妆失笑,“仙鹤也过生辰吗?”

五公主点头点得一本正经,“只要我想见阿姐,就让它们过生辰,明日仙鹤,后日小兔子,大后日还有狸奴和金鱼,阿姐可以进来好多次。”

所以真是多亏有她,出入宫闱才能师出有名。明妆心里很感激五公主,温声道:“上京城里有一家官巷花作,里面做的像生花很漂亮,我下回给殿下带一盒。还有福公张婆糖,老公公背上背个老婆婆,老婆婆手里摇扇,可有意思了,也给你带上一个,好不好?”

这么一来,简直勾住了五公主的魂儿,“那阿姐明日一定来,千万不能失约。”

明妆说好,辞过五公主,临出宫前又拜别了杨皇后,方从后苑出来。

离宫之前须经过东华门,她脚下缓缓,心里期盼着李判能在门上,可惜那些身穿甲胄的禁军里,并没有李判的身影。她不由有些失望,暗叹一口气,才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迈出了宫门。

直道旁的合欢树下停着她的七香车,她登上马车后即吩咐午盏:“咱们去仪王府一趟,探一探仪王殿下。”

午盏道是,打起帘子传话小厮,一面道:“小娘子至今只去过仪王府一回,是该走动走动了。”

明妆没有应她,双肘撑着膝盖捧住脸颊,快速将脑子里的头绪理清了,路过潘楼还买了一盒糖糜乳糕浇,算是带给仪王的慰问礼。

马车穿过观音院桥,再往前一程就是仪王府邸,门上的小厮在初二那日见过易家小娘子,不用自报家门就跳起来,“哎呀,小娘子来了!”转身朝门内传话,手臂抡得风车一样,“快快快,蔡妈妈快去报信!”

传话的婆子这辈子想是没跑得那么快过,一溜烟不见了,还没等明妆迈进门,内院的女使就迎了出来,上前纳福行礼,比手道:“请小娘子随我来,郎主在园内等着小娘子呢。”

于是跟着入内,这王府她之前来过,当时冰天雪地,别有一番凛冽气象,如今到了仲春时节,又绿意盎然起来。草木丰盛,木廊婉转,因园子很大,连女使引领的路径,都与上次不一样了。

终于进了内院,老远便见仪王站在台阶上,大概因为被官家申斥,这两日没有过问公务,身上穿得很随便,宽衣广袖迎风招展,乍看之下颇有几分羽化登仙之感。

见她来,唇角勾出笑意,带着点怨怼的意味道:“我以为你第 二日就会来看我,谁知拖延到今天。小娘子,你好狠的心啊!”

明妆振作起了精神,从午盏手里接过食盒,往前递了递,“你看,我路过潘楼还给你买了好吃的。再说我也没闲着,今日还为你入禁中求见圣人呢,殿下可不要冤枉了我。”

他听后讶然扬眉,“你为我入禁中了?”一面伸手接过了那只食盒。

明妆说是啊,“你与官家生了嫌隙,我看着着急,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入禁中求见圣人,请她向官家陈情,让官家消消气。”

可仪王听了却发笑,“去求圣人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我的生母,这时候怎么会为我去触官家的逆鳞。”边说边携她的手,引她进了厅房,转而又换上一副欣慰的眉眼,柔声道,“但你能为我出面求情,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了。以往看你总是远着我,没想到这样为我着想,人说妻贤夫祸少,看来我聘小娘子,算是聘对了。”

明妆讪讪一笑,“我是可以共患难的,殿下不要小看了我。我知道你这两日还在生闷气,但是与官家赌气,犯得上么?何不请人调停调停,这样僵持下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难道还真能和官家计较出个长短对错来?”

她仰着一张脸,神情格外真挚,仪王垂眼看着她,看着看着,便看出了满心的柔情。

她真是个可心的姑娘,又单纯,又温软,那日他和李宣凛说的所谓美人良将,这刻忽然后悔起来,真要把她拱手让给李宣凛,他是万般不舍的。

她目光楚楚,像他幼时养过的那只鹿,他虔诚地捧住她的脸颊,瓮声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谈及官家。”

他眼里有火焰,看得明妆心惊肉跳。还有那慢慢贴近的脸,近得几乎与她呼吸相接。

她心下大跳,难堪地避让开,结结巴巴说:“殿……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他落空了,有些懊恼,垂袖站在那里嘀咕:“小娘子与我如此见外。”

明妆心里嘀咕起来,不见外要怎么样,当着这么多女使的面让他亲一口吗?这人果真经验丰富,兴之所至便来亲近,好像从不考虑她的感受。要不是自己另有目的,今日也不会来见他,说实在的,她从一开始便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不过为了走入禁中与他定亲,早也将自己的婚姻置之度外了。可是先前听了陶内人的话,忽然让她发现自己有被骗的可能,再看眼前人,便越来越觉得他虚伪,虚伪得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还要应付,她若无其事转开了,“现在不是我与你见不见外的问题,是官家与你见不见外的问题。”边说边在圈椅里坐下,揭开食盒盖子,压惊式的喂了自己一块乳糕浇。

眼梢瞥见他走过来,歪着脑袋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挑出一块递给他,“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