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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出息。

“走吧,我带你走条小路。”

陈浔拍了拍她的肩。

小路指的是横穿植被林的一条路,苏羡音犹豫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陈浔回头望了她一眼:“放心吧,这条路上连杂草都没有,这一块儿学校打算改种樱花林,10月份就开工。”

“哦,学校负责园林建设的也有你的人脉?”

陈浔被她逗笑,挑挑眉说:“你猜。”

“我都答对了我还猜什么?”

“我只是路过的时候,跟负责工程的园艺师聊了几句而已。”

陈浔跟谁都聊得来,她不是这一刻才知道,却是这一刻才有深刻体会。

“我要是被虫子咬了,下周的创业作业是不是也可以交给你了?”

“好说。”

他今晚好像温柔地不像话。

月也清明,气氛也旖旎。

她步伐越迈越慢,希望这路越走越长。

陈浔一路将她送回宿舍楼下,他们话题没有断过,苏羡音的心跳没有慢过。

到了宿舍楼下,明晃晃的灯却照得苏羡音有些不适应了,那些随着晚风漂浮而影影绰绰的心事好像也要原形毕露,兜不住了。

陈浔:“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苏羡音木木地说。

他却笑了,带点调皮意味,勾勾唇角:“你怎么不说‘好呀’?”

原来当时那声笑也是他。

苏羡音没恼:“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算也不算”陈浔不卖关子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哦。因为我爱怼人爱冷脸还爱不给人台阶下是吧?”

陈浔本该说“对不起”,却只是定定望着她的眼,说:“我可没说。”

“今天晚上跟你聊得很愉快。”

“晚上确实是有点意外,当时准备拿了东西跟你说一声再走,因为看到柏谷在跟你说话,我事情又有点急就走了。”

“确实该跟打声招呼的,是我没考虑周到,不好意思。”

“没事。”

苏羡音望着陈浔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晚上笑话她说“好呀”替她挡住刺眼的光轻触她伤口的陈浔,又退回了那个安全社交距离。

他每一次滴水不露理由得当的道歉,都将她又推远了一步。

这夜晚美好得像一场梦。

……

陈浔人缘好是公认的事实,当时在南城附高,整个年级只要有人提到陈浔,一定会收获好几声长一声短一声的“哦~他啊!”。

男生跟他混成一片,女生也暗暗折迷于他的光芒。

有的人的存在,就是这个学校里最大的“传说”。

苏羡音早在高一之前见过他。

那是中考完的暑假,苏羡音抱着青花瓷盒,经过长途跋涉,睡懵了眼,苏成桥扶着她的肩,轻声告诉她这里是新家。

苏成桥早就托人打理过,房子很大,也很新,但苏羡音高兴不起来。

她沉默寡言地随着苏成桥把行李一件件搬进去,父女俩忙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满身大汗。

苏成桥说带她出去下馆子。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提不起兴致的心境。

苏羡音手扶在车窗沿,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巷子里有挂着木牌的小卖部,门口有吃瓜纳凉的老人,街角还有错身而过的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的学生。

平心而论,南城的夏天很美,像动画片里的场景。

但苏成桥带着她来南城,并不是因为这个。

饭桌上,苏羡音见到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孟凡璇。

她不是小孩子,基本在见到人被苏成桥要求打招呼时就已经明白了这顿饭的主题。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她没有表现出抵抗,但也不是顺从,只是用沉默一次次加深苏成桥讪笑时脸上的沟壑。

结账的时候,苏羡音借口要出去买只笔,跑了出去。

苏成桥先走出来找到她,低声问:“羡音,你不喜欢这个阿姨吗?”

苏羡音当时的眼神很冷,疲惫的身体糟糕的心情使她口无遮拦:“我喜不喜欢不是不重要吗?爸爸喜欢她才是重点吧。”

“你什么意思?”

苏羡音叹口气:“我不是反对你,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是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妈妈才走了不到两个月。”

她眼眶红了,音调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乎是在质问了。

“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个阿姨了。”

“那天在医院,我都看见了。”

“你抱着阿姨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会不会不喜欢她不接受她?你为她掉眼泪心疼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妈妈在病床上痛得睁不开眼?”

“你是人吗?”

决堤的不止她的眼泪,还有苏成桥的怒火。

她长到15岁以来,苏成桥第一次打她,脆亮的一巴掌,她白皙的脸上立刻起了清晰的红印。

“你太不懂事了,羡音。”

苏成桥那时候的眼神她未能读懂,此后的三年,她也没有给过自己去理解他的机会。

有些隔阂就像一匹裂帛,手艺再精妙,缝补过后都不再是原来的样貌了。

苏羡音跑掉的时候,听见孟凡璇着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桥!你打孩子干什么?”

声音被她甩在身后,眼泪就挂在她两颊,那是她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她也是惨败的输家。

跑累了,她也不认识路,跑进一个幽静的小巷子,就站在墙角,垂着脑袋,平复着呼吸。

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听起来是几个男孩,说说笑笑的。

学生时代是她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也是和异性相处最拘谨的时候。

于是她脸不由自主热了起来,羞耻感包裹着她,她木着脑袋转了个面,成了一个面壁思过的姿势。

她听见人越走越近,正在纠结要不要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点,还是就站在原地时,一只好看的手递过来一包纸。

苏羡音不好意思接,更不好意思去看来人,只摇摇头,期盼来人赶紧离开。

“我真服了”有男生在喊,“陈浔你就别老献爱心散发魅力了行不行啊?要迟到了啊。”

就是这一声,苏羡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仓皇间抬头,陈浔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没有多说话,浅笑了声小跑着走了。

他把书包斜跨背在身后,一件白色的普通t恤,背后有一只米奇。

他手臂揽住身侧男生,一行人在巷口转弯,路灯照亮陈浔侧脸的那一刻,苏羡音紧紧地攥住包装纸的塑料外包装。

干净俊朗的少年,高挑瘦削的身形掠过路灯,拖着长长的浮影,脸上却是意气却又惫懒的笑意。

苏羡音疑心自己听错,待一行人的声音远到听不见了,她才捏着纸巾按在自己胸口,确定震天响的“砰砰”声就来源自她胸腔。

她这才后知后觉,刚刚他将纸巾塞到她手上时,温热的指尖掠过她食指第二关节,此刻那里发烫发热。

比暑气更甚。

她的泪,却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