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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看上去并不是心甘情愿。”

“傅姑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学院的规矩,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你觉得我在针对你。如今我已被学院辞退,你还不满意吗?”

隐素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中泛起一抹嘲讽。明明最是娇憨不知世事的年纪与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心生畏惧。

“万事有因果,一切皆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人有喜好厌憎,你不喜欢我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金银珠宝,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你是一个夫子,当你站在夫子的位置上去针对一个学生时,你就已经不配为人师表。”

琴夫子瞳孔巨震。

谁说这位傅姑娘又蠢又傻的?

“傅姑娘,我…”

“你我原本无怨无仇,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谓是两败俱伤。试问夫子,你真的到了容不下我的地步了吗?还是说因为别人的暗示才针对我?”

琴夫子不能回答。

她能说她是想讨好有些人吗?

能进学院当夫子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所教的学生个个出身不错,显赫者更是不少。她若是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又如何能一直留在德院。

“傅姑娘,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我失察,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说的对,是我不配为人师表。我求你回学院上学,莫要再闹下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事到如今,那些在背后算计人的人还是有恃无恐。以为推出一个琴夫子,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你以为她们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她们不是亲自来请过你吗?”

隐素轻轻摇头,怜悯地看着琴夫子。

“她们是在以退为进,真正的目的就是阻止我重回学院,因为我一旦我就这么回去了,那么就证明她们不仅错了,更坐实她们暗中针对算计我的事实。更何况我是曾相国的弟子,还是赵山长的师妹,我若是回到德院,岂不是压了那些人一头,你觉得她们希望我回去吗?”

“你…你是说…”

“琴夫子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果想阻止我重回学院,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那就是在此之前彻底坏了我的名声,让我再无可能回学院。而这个阻止我回去的关键所在,就是琴夫子你!”

琴夫子的呼吸变急,胸口如鼓风。

她惊愕之时,隐素却笑了。

“你且猜一猜,那些人会怎么做?”

琴夫子心口泛着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少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众人只看到她们在说话,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们还要僵持时,就看到琴夫子爬了起来。

没有争吵,没有哭喊。

琴夫子就那么走了。

门后面的傅荣长长松了一口气,闺女说有办法将人劝退,他这心里还老大的不放心,如今看来他闺女是真的大好了。

不仅清明了,还颇有几分手段。

到了下午,昨天的事忽然就传了开来,整个五味巷都在议论隐素师从曾相国以及她在颂风阁大出风头的事。原先还躲着傅家人的街坊们,恨不得敲开伯府紧闭的大门一问究竟。

“听说圣上也去了,还对傅家姑娘大加赞赏。”

“听说了,我还听说圣上身边跟着的就是思妃娘娘。”

“哎呀,你说这傅家的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怎么傅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若是我也生了这样的姑娘,我还稀罕儿子做什么。”

议论声中,安远侯府的马车停在伯府门前。

这下又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上官荑算是伯府的常客,傅荣和秦氏夫妻俩也没有最开始的诚惶诚恐,也能将她仅当成自家闺女的朋友。

昨日之事传开后,雍京城的世家圈子都炸了。

多少人震惊,多少人感慨,还有多少人悔不当初,尤其是德院的那些学生。有人遗憾没能在隐素落难时与之相交,有人庆幸没有跟着宋华浓那些人对隐素落井下石。至于那些请愿隐素退出学院的人,一个个是悔青了肠子。

“谁让他们之前狗眼看人低,现在傻眼了吧。尤其是宋华浓,听说她都疯魔了,天天嚷着要和你拼命,真是可笑至极。”

隐素失笑。

傅家根基浅是事实,也就是这阵子大家会有震动,等过些日子想来就会恢复如常。世家经过几代人的积累和经营,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哪怕她如今有曾相国弟子之名,在梁国公府那里也是不够看的。

上官荑的消息灵通,很快就说到了琴夫子。

“琴夫子以前何等体面高傲的一个人,如今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挨家挨户地跪求了一遍,怕是将那些人都得罪了。她已经被学院辞退,又闹了这么一出,日后没有哪家敢请她教习,她算是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琴夫子从伯府离开后,直接去了那些请愿隐素退学的学生家门口。一家家挨个个跪过去,一声声道清自己的委屈,说她是被众人连累,恳请那些人出面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这么一闹,将局面搅得更乱。

隐素对此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显然琴夫子是一个聪明人,这招看似断了自己的后路,其实是绝处逢生。

若不如此,琴夫子很有可能会死在伯府门前,成为那些人阻止她重回学院的把柄,毕竟崇学院不可能要一个逼死前夫子的学生。

琴夫子求完所有参与请愿劝退隐素的那些德院学生后,终于病倒了。她病倒之前还向赵熹上了罪己书,一是悔过自己身为夫子的失察,二是痛斥自己没能及时阻止那些心存偏见与针对的学生,言辞之恳切之后悔让人动容。

赵熹召集崇学院所有学子,当众读了她的罪己书。

德院未参与请愿者一个个激动无比,道是有些人存心坏了德院的风气和名声,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悔过。

听说当日德院分为两派,进行了一场较为激烈的骂仗。最后还是顾兮琼站出来当了和事佬,主动担当起承担请隐素回学院的领头人。

“就她会做好人,明明她当初也是请愿者之一。以前我还不觉得她会装,如今瞧着再也没有比她更能装的了。”这是上官荑的原话。

很快顾兮琼等人就堵在了伯府外,如同那天一样。

围观的人不少,其中有不少的生面孔,皆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或是身强体壮的妇人。不消说,这些人都是各家安插在人群中的仆从,防的就是怕再发生上次的打人事件。

“这些德院的学生怎么又来了?”

“傅姑娘可是曾相国的弟子,听说她弹琴弹得极好,那曲子能把人听哭。这些人不如傅姑娘,当初就想着逼走她,现在她们知道傅姑娘是曾相国的弟子,必是知道怕了,我呸!”

“这些个世家姑娘,没想到一个比一个黑心肝。不如人就想逼走人,真是太坏了。”

一个黑脸壮实的婆子瞪了这说话的妇人一眼,“不知道,就别瞎说。”

“谁瞎说了?你们谁啊,怎么没见过?”

“少管闲事。”

妇人不干了,当下就要去撕那黑脸婆子的嘴,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

不知是哪个人报了官,很快官府的衙役就到了,人群乱成一团,那些各家安插的人见势不妙,只好先走为上。

“怎么办?万一伯夫人再撒泼,我等要如何是好?”有人忧心不已,更是后悔不已。早知会有今日,她们又怎么会在劝退书签字,更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梁姑娘遭了那样的事,梁二夫人不仅砸了伯府的门,还进宫找太后诉了苦,到后来却没了动静。本以为有人质疑傅姑娘的人品,只要证明傅姑娘品性不佳,也就能间接证明她们没有错。

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傅姑娘的名声不仅没坏,反而越发的好了。如今她们亦是骑虎难下,退也退不得,进也无法进。不仅自己左右为难,家中长辈更是责备颇多。

顾兮琼望着伯府的大门,道:“祸水当道清贵折腰,可怜我等自幼饱读诗书,知礼而守矩却不想被人欺辱至此…”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傅姑娘已经回学院了!”

众人皆惊。

傅隐素回学院了,那她们闹这么一出岂不是笑话!

所有人都看着顾兮琼,顾兮琼准备好的话才说了一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好一个傅隐素,居然摆了她们一道。

“早知她自己回去了,我们又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不知谁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立马得到大家的赞同。

此次行事领头人是顾兮琼,尽管无人敢当面指责她的不是,但已有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上回来伯府相请虽是宋华浓主的事,可她们卖的大多是顾兮琼的面子。这次若不是顾兮琼对她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挨个相劝,她们真不愿意来。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的心里也不舒坦。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时,隐素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谢弗的对面。

她也是没有料到,赵熹和柳夫子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说她既然会书琴,应该通棋画。另一个说想见识见识她的棋风,便有了这让她避之不及的局面。

两位师兄摆明是想让她出一出风头,却不知她心里的苦。

对面坐着的男子白衣墨发神清骨秀,静如冰壶玉衡,动若轩然霞举。其目净如湖,似有明月在湖中幽幽潜伏。

不是病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黑白分明的棋局,谢弗执黑子,她执白子。

那黑曜石的棋子在透骨寒玉的手指映衬下,分外的润泽深沉。随着对方将黑子落下,似有什么东西击打在她的心上,她心口莫名一窒。

梦里那个疯子就是用这双一模一样的手捏着她的下巴,按着她的唇。那么的恐怖阴森,又有种诡异的暧、昧。像是渗了毒的蜜糖,让人胆战心惊之余,又生出不应该有的错觉。

幸亏只是一个梦,若她是在谢弗眼皮子底下换了一个人,只怕是这位世家出身的玉面公子会被自己吓到心疾复发。

有清风拂过,带来淡淡竹香。面面而坐的男女一人白衣重雪,一人红衣浓艳。远望青竹滴翠,红白相间,说不出的色彩和谐,道不尽的意境如画。

顾兮琼她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红白相得益彰,如雪如梅。

“傅隐素,她竟然和谢世子一起下棋!”

“我们好心好意去请她,她倒好,一声不吭自己回来了,合着是耍我们玩,简直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