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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安蓦地抬头,一接触到她清灵的目光之后又低下。

“我…我不知是何人造谣。”

“胡公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你看那些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没的也能说成有的,摆明了是处处想害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处境,希望你能理解。”

“傅姑娘,你说有人为难你,为什么你还要迎难而上?我不说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我敢说可保你一生无忧。你宁愿继续被人为难,也不愿意嫁我,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想攀高枝吗?”

隐素没料到胡志安会说这样的话,但她心里也没有多失望,本来就是仅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而已。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胡公子没有一颗向上之心,又何必寒窗苦读?就算我想攀高枝,又何错之有?”

“我是男子,女子如何能与男子相提并论。”

“确实,在世人看来女子应当依附男子。既然都是依附,我为什么不能依附一个更强大的男子。纵使我想过平淡普通的生活,我也不会往别人给我挖好的坑里跳。”

“你哪知道是坑?我说过我会保你一生无忧…”

隐素突然不想再多说了。

这个胡志安,怕是已钻了牛角尖。

她牵起傅小鱼的手,道:“我与胡公子不过几面之缘,委实谈不上信任二字。在我眼里,你们胡家是帮着那些人害我的帮凶,我不可能将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人家。我不知胡公子为何有怨,但我不希望再听到一些有关你我的流言蜚语,否则我不介意与你们胡家对簿公堂!”

胡志安闻言,脸色白了白。

他…只是喜欢傅姑娘,只是心有不甘,为什么傅姑娘如此绝情?

傅姑娘难道忘了自己以前那些名声吗?最初传出两家议亲之时,巷子里不少人都为他惋惜,说他前程无量,委实不应该过早定亲,更不应该娶傅姑娘。他当时只是笑笑,不敢让旁人看出自己对傅姑娘的心悦之情。

他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不想傅姑娘却不同意。傅姑娘将嫁他视之为坑,可见为人之绝情。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要那么对他笑?害他误会,害他陷进去,害他茶不思饭不想又无情翻脸。

“傅姑娘,如果没有那些人处心积虑,你会愿意吗?”

“胡公子,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有,那我也不可能和你认识。”

胡志安听到她的回答,挺直的前瞬间塌了下去。

她牵着傅小鱼一步步往自家走,刚进家门就觉得气氛古怪。

爹娘都不在,当下心紧了紧。

老门房两眼泛红,一句就让姐弟俩变了脸色。

小葱不见了!

小葱是上午和秦氏一起出去买菜时不见的,当时秦氏正在挑菜,转眼的工夫就没看到小葱。初时秦氏不以为意,找了几圈没找到之后以为小葱自己回了伯府。

等秦氏回了伯府一问,才知道小葱根本没回来。大半天过去了,她和傅荣将周围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小葱。有人说看到像小葱的人被人抱上了一辆马车,那人还说看上去小葱好像病了,眼睛都是闭着的。

隐素脸色发白,她知道小葱定是遇到了拐子。

这年头信息不通交通不便,一旦被拐很难寻回。仅凭他们一家人之力,要想找到小葱根本不可能,唯有寻求帮助。

她刚要出去,秦氏回来了。

秦氏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哪个天杀的黑心肝,不得好死啊。我可怜的小葱本来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到底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人害她,我咒他全家死光光…素素,素素,你去哪里?你爹已经去报官…”

“娘,我去找人帮忙。”

隐素去找的人是柳夫子和赵熹,她先去的是离得比学院更近一点的柳府。幸运的是,赵山长也在柳府。

如此一来,省得她再往学院一趟。

除了他们,还有谢弗。

她去的时候,柳夫子和谢弗正在对弈,赵熹观战。棋盘上黑白两子厮杀已至紧要关头,相互咬得极死。

听到她的求助,柳夫子和赵熹二话不说,都说自己还有点人脉,说着就要派人去衙门和城门的守卫打招呼,不想被谢弗拦下。

“皇帝近年疑心颇重,夫子已退出朝堂多年,山长你又不在朝堂。若是你们此时动用关系,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隐素一听这话,心都凉了。

随着一大群皇子陆续长大,皇帝却迟迟未立太子。他自诩龙精虎猛且风流,以为还能活个百八十年,最是害怕底下的儿子们觊觎他的皇位。

所以近几年皇帝的疑心病确实越来越重,这也是他一直独宠傅丝丝的原因之一。一是傅丝丝年轻又不争不抢,二是因为傅丝丝没有孩子。

隐素不怪谢弗阻拦,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如果因为帮她而累及两个师兄被皇帝猜忌,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时她听到谢弗又道:“所以这事还是我来办最好。”

谢世子,你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

“我已退出朝堂,便是被陛下猜忌也无妨。国公爷手握重兵,更是容易招忌,此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柳夫子对谢弗道。

他和赵熹还是执意要动用自己的人。

谢弗正色,道:“正是因为夫子已退出朝堂多年,山长又不在朝中,有些事情反倒不知从哪里下手。我父亲虽大权在握,但他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想来陛下心中也是有数。这事由我去办,便是失了些许分寸也好转寰,到时候夫子和山长再出面岂不更好。”

“大师兄,二师兄,就依谢世子说的办。”隐素朝谢弗行了一个重礼,“此事就有劳谢世子了。”

大郦开国的三公,皆是以武起家。只是后来经历多年更迭,盛国公府子嗣不繁无人为继,梁国公府的子孙则是早早弃武从文。唯穆国公府依旧执掌兵权,穆国公多年来一直镇守在边关。

穆家在军中极有势力和威望,谢弗哪怕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也可借由穆家的关系疏通城门守将与京中巡防卫。由他们帮着盘查出城的人马,以及在京中搜查,自然不止是事半功倍。隐素正是因为想到这点,才会厚着脸皮自作主张。

最终,柳夫子和赵熹点头同意。

既然是找人,最重要的是画像。

隐素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借了笔墨就开始作画。随着她下笔神速,宣纸上很快呈现出一个圆脸少女的模样,可谓是唯妙唯肖。

柳夫子和赵熹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欣慰。小师妹这手丹青,还真是出神入化,一看就是承袭了师父的画风。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们必是要好好欣赏切磋一番。

随着隐素画完一幅画像,谢弗也加入作画。

谢弗临摹的是隐素的画,等他画完一幅放在一起,竟是分毫不差。若不是柳夫子和赵熹亲眼所见,还当是一人的手笔。

这两个孩子,果真是极配。

可惜益之的身体,否则他们老哥俩腆着这张老脸也要促成一桩好事。

天色已渐黑,四方城门皆已紧闭。

画像依旧被分发下去,除去城中巡防卫,还有城门卫。虽说现在城门已关,但可以便于他们明日一早盘查。

事到如今,隐素只希望小葱还在京中。

她和谢弗一起出了柳府,且没有拒绝对方送她回家的好意。

这时天已黑透,阖京上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缀在盛世繁华之中,所有的喧嚣热闹都透着极致的昌盛。

一切如幻,亦如梦。

但隐素却从中体会到什么叫真实。

真实的残酷,真实的无助。梦里她救不了那个疯子,现实中她也找不到小葱。眼下除了寄希望于谢弗,她发现自己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她一路都在说着感谢的话,却不敢去看坐在对面的人。可能是夜色给了她错觉,她怕她将眼前的人当成了梦中的疯子。所以她不敢看这张和疯子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她怕她更能体会到自己的无能。

“傅姑娘不用和我客气,就当是我在报答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

也好。

隐素想着,口中却道:“我知道世子是怕我有负担,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夜色在谢弗眸中渐起变化,从明转暗,由浅至深。

这个小骗子,刚才那是什么表情?不会真以为他报了所谓的救命之恩后就两清了吧?

做梦!

胆敢闯入他的梦中,搅乱他的心魔,就应该承受他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不堪的过往,以及刀光血影的以后。

“你不要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玉骨般的大手,覆住隐素置于膝上的手。肌肤相触的刹那间,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莫名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个世子爷,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为什么?

她垂着眸,视线之中是自己高耸的胸。难道真如傅丝丝所说,男人都一样,这位世子爷也好这一口。

这时马车停了,她如蒙大赦般将自己的手抽离,然后道谢下马车。

谢弗望着她进了伯府,双手交叠在一起摩挲着掌心的余温。小骗子还敢躲他,今夜入梦之后他再好好算账。

他对车夫说了几个字,再抬眸时眼中是无尽的深渊。

入夜之后的雍京城一半是繁华一半是永夜,远离热闹的城区分外阴森,长长的街巷像极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不时有孤仃仃的灯笼星星点点,一如幽冥鬼火。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一处民宅前,很快便有瘦小的老仆将门打开。

“世子爷,十爷在屋里等您。”

他微微颔首,行至光亮处露出真容,那温其如玉的气质,皎若明月的容貌,如同一道天光惊现人间。

屋子里人听到动静,急切地迎了出来。

“大哥,你来了。”

“人呢。”

“人没事,就是中了药一直还没醒。幸亏亮子他们几人眼尖,瞧出宋家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我竟是有些糊涂了,闹半天那些人就掳走傅家的一个丫头,这也没什么用啊。”

“谁说没用。”

“谁会在意一个丫头,丢了也就丢了。就算是伯府再有人情味,最多也不过是略尽人事找一找,找不到也就算了。”

谢弗跟着这人进了屋,坐于上位。

“好好照看,切记不能有任何闪失。”

“大哥,那就是一个丫头,真的有用?”

“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