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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挂断了,也不敢关机,点了接听爬下床,就想要离开宿舍去听电话。

“小橙。”任尘白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留在宿舍里,不可以出去。”

骆橙藏着手机,在舍友们诧异的注视里走到门口,就被那个声音把整个人都定住。

“看到录像了吗?我有话问你。”

任尘白说:“你的二哥是谁?”

他的语气和平时明明没有变化,但又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阴冷悄然渗出,慢慢缠住新的猎物。

骆橙没有胆量不回答,她怯懦着说了个名字,但任尘白不满意。

“说完整吧,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任尘白说,“大一点声,对着你的室友说。”

任尘白耐心地问:“你的二哥是谁?是做什么的?”

骆橙的脸色更白,她僵硬地一点点转身,靠在门上,看着讶异看向自己的舍友。

任尘白不会给她重复第三遍问题的耐心。

“我,我的二哥是,”骆橙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是淮生娱乐的,总经理。”

舍友们不明就里,愕然地盯着她,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骆枳?视频里的这个?”

“有人提问。”任尘白听见对面的声音,温声教她,“要回答。”

骆橙张了张嘴,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是。”

“我正在望海别墅,在看这里的监控,我看到你把骆枳带来了别墅。”

任尘白继续和气地问:“你把他关在了哪?”

骆橙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尘白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尘白哥……”

“除了骆枳,没人会管你害不害怕。”任尘白说,“骆橙,你把骆枳关在了什么地方?”

他说:“和刚才一样,完整地回答。”

骆橙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说话了,死死闭住嘴,身体不住地发抖。

“要我把这段监控也发到网上吗?”任尘白的声音慢慢地从电话里传出来,勒住她的脖子,“小枳在这段视频里的状况不好,我不想发,他挺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不要!”骆橙惊叫了一声,她彻底撑不住了,脱力地坐倒下去,“我,我把二哥关在了一个杂物间,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看起来是个杂物间……”

“然后你去和家人吃晚饭了。”任尘白说,“就把他忘在了这里。”

任尘白说:“忘了一晚上。”

骆橙发着抖,她跌坐在舍友们难以置信的视线里,木讷重复:“然后,然后我和家人吃晚饭,忘了二哥,忘了一晚上。”

“然后你发了点善心,来给他送了饭。”任尘白问,“你送来的饭为什么全是泥?”

骆橙低声说:“下雨,我,我把饭,不小心掉在泥里了。”

“然后你让他吃。”任尘白说。

骆橙张了张嘴,她想要求饶,想要用任尘白听不见的音量逃出这间寝室,可她完全没有这个胆量。

“说。”任尘白说,“然后你又把他扔在了那间屋子里,一直到天亮。”

骆橙身体都已经麻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然后我让二哥吃……尘白哥,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下雨,我太害怕了,天一黑我就不敢动……”

“天一黑,原来你就不敢动啊。”

任尘白忽然轻声笑了:“小橙,你知道你被拐走以后,逃出去的时候是白天还是晚上吗?”

骆橙哭得喘不上气,她想要囫囵摇头,却又忽然意识到她其实知道答案——她当时的年纪实在太小,小到还不怎么记事。但家里人给她拿来当时的记录,讲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时候,是提过时间的。

她是在半夜趁那些人不注意跑出去的,恰好被不远处的警察发现,于是被送回了家……

“你相信吗?”任尘白慢慢地编故事,“一个四岁的,天一黑就不敢走路的小女孩,聪明勇敢又幸运,半夜在一群穷凶极恶的惯犯手里跑出去,正好跑到了警察旁边。”

骆橙的身体彻底僵住。

她像是本能地在抗拒,不想再去听任尘白的话,可她完全动不了,所以也只能听着那个声音越来越冷,在她耳边继续说下去。

“忘了没关系,正好有个纪录片。”任尘白说,“你不是超级想去吗?”

骆橙被恐惧牢牢挟住,她颤声开口:“我不想了,尘白哥,我不想了,我一点都不想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件事,这件事让她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比那天冰海更冷的水瞬间冻住了。

……她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的免责协议交给了任尘白。

只要签了那份跟组免责协议,就必须全程封闭跟组,半沉浸地目睹甚至亲自体验一切过去曾经发生的事实。

虽然已经知道入选的几率很低,但骆橙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生怕错过龚寒柔导演那边的什么机会,自己却被耽搁在邮轮上赶不及。

所以她提前签好了那份协议,交给了任尘白代为保管。

她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尘白哥,我不想去了,我不去了……我的实力不足,会拖累剧组的。”

骆橙慌乱地竭力找着理由:“剧组肯定会嫌弃我,我——”

“有A角,你只是替补,已经和那边谈好了。”任尘白说,“合同也寄过去了……”

“任尘白!你到底要怎么样?”骆橙坐不住地晃了晃,她死死蜷起身体,狼狈躲避着投过来的视线,崩溃地哭喊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二哥的状况原来已经那么坏了,我那天半夜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

骆橙从没直面过这个问题,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被自己这句话当头重重击了一棒。

……

那天半夜。

那天半夜,骆枳拖着右腿,往树林里慢慢地走。

骆枳走不动,他走几步就要休息很久,不会绕开面前的障碍,像是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知觉。

……还好好的?

这样的骆枳,要怎么在海难里活下来?

任尘白没有问她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地隔着电话,在她耳边说:“我们都要下地狱。”

骆橙的那一边没有声音。

……

任尘白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坐在那个骆橙口中的“杂物间”里,来到这里之前,他刚亲自搜过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他找了每一个骆枳可能藏着的地方,下楼梯的时候他不小心踩空了,好像摔断了腿,他才知道原来把腿摔断有这么疼。

知道骆枳把腿摔断的时候,他还在为自己把骆枳引回骆家、让骆枳看清楚骆夫人的真面目的计划满意。他想得太入神,从书桌前抬起头,却看见蹙紧眉神色复杂的母亲。

那天是母亲第一次罚他,母亲让他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不能伤害小火苗。

把骆枳从医院接回家休养,任尘白躲在门缝外,看到母亲坐在骆枳的病床前,抱着骆枳哽咽着不停地说对不起。

任尘白从没见过母亲掉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得定在门口。

“以后难过了就快跑,往远跑。”母亲抱着骆枳,一遍遍对骆枳说,“不要管哥哥,不要你照顾他,不要照顾他,要记得跑。”

任尘白从来都没有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对骆枳说那些话。

他只是在想,骆枳好像真的很不擅长逃跑。

任尘白拿过手机,点开龚寒柔剧组发过来的样片。

通过对诸多当事人的走访,拼凑起的庞杂线索,其实已经能还原一部分当时的场景。

小演员演得不错,但毕竟都是被精心宠着长大的孩子,归根结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任尘白看着样片,他慢慢看见七岁的骆炽,浑身是伤的男孩子背着妹妹,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身后的脚步声越追越近,已经能看见隐约人影,但离辅警例行巡逻到这里还差了两分钟。这样下去等不到人来,两个人都会被抓回去打到没命。

骆炽咬着牙,把妹妹放下来。

“不要哭。”骆炽低声说,“捉迷藏。小橙,捉迷藏。”

空无一人的偏僻巷子黑得慑人,妹妹吓得不敢动,满脸都是泪,软软的小手紧捏着他的手指。

骆炽把手一点点抽出来。

他不再抬头,只是扯下妹妹身上那件外套,随便在路边捡些裹落叶进去,抱在怀里掉头就往另一条被路灯照着的巷子里跑。

那些人追上他,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居然是捧落叶,火冒三丈,一巴掌重重把他扇倒在地上。

落下来的拳脚里,骆炽蜷起身体护住头颈,护住那件衣服。

“不要紧。”骆炽说,“不要紧。”

他被尖锐的耳鸣声吞没,昏沉地护着那些落叶:“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