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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有人在房间里?!

骆橙僵硬地扭转身体,终于借着窗外暗淡的光线,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隐约辨认出些许人影。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对方说,“我们在淮生娱乐见过,我是艺人部的经理,我叫方航。”

“淮生娱乐有点困难。”方航打开灯,“简总想请骆小姐帮个忙。”

骆橙被刺眼的灯光晃得眼前一片空白。

她说了几次,才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帮,帮什么忙?”

方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慢慢说出了个名字:“李蔚明。”

骆橙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瞬间缩了缩。

“李蔚明帮什么忙,就请骆小姐帮什么忙。”方航说,“简总是这么吩咐的。”

骆橙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

她完全想不通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脑子里一片浆糊,只有越来越冰冷浓深的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

简怀逸……也要害她?

不对,是从一开始就是简怀逸在算计她。

直到现在,她竟然才终于一点一点想清楚了这件事。

父亲一定恨她了,母亲疯了,大哥……大哥现在除了骆枳,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学校也绝不可能再回得去。

她哪都逃不掉,简怀逸终于把她骗得什么都不剩,现在轮到她了……

骆橙惊恐地战栗个不停,她不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方航起身走过来,骆橙绝望地向后躲,战栗的双手死死攥紧了衣摆。

她盯着方航,整个人几乎要被恐惧彻底淹没,却又在对方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上愣住。

……

那是个平板电脑。

上面是和龚寒柔剧组的聊天记录,还有一份电子合同。

合同任尘白其实已经替她签好了,只要说一声同意,就会被接走进行封闭的走访、拍摄和录制。如果再想退出,就必须付高额的违约金,否则剧组有权按照合同起诉。

“请放心,这不是简总要求的房间。”方航说,“我们不会那么做的,骆总大概要来敲我们的窗户。”

他这句话的声音说得很低,骆橙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骆总”是谁。

……再联系起这些人对她没来由的冷待,骆橙忽然慌乱起来。

方航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只是继续说下去:“我们收到了龚导剧组的合同,需要你做最终同意。”

“你可以继续考虑。”方航说,“离开,或者——”

骆橙慌张脱口:“我去!”

她甚至是生怕对方反悔,扑过去抢过平板,在最终确认的电子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只想尽快逃,她撑不下去了,只要能从这些恐怖的噩梦里逃出去,逃到哪都没关系——她的确强烈畏惧着去接触骆枳经历过的事,可那些事毕竟也只是拍戏而已,难道还能比她现在遇到的这些荒唐的噩梦更绝望吗?

骆橙慌不择路地签下了那份合同,她看着方航收回那个平板电脑,才发现对方的神色虽然没有叫她胆寒的贪婪跟恶意,却也并不温和。

……一种仿佛是极端不祥的诡异的恐惧和不安,悄然沿着她的脊背攀上来。

“既然这样。”方航问,“骆小姐,来看看先导片吗?”

寒意阴涔涔淌进骆橙的身体,冻住她的手脚。

……什么先导片?

方航重新关了灯,拿过遥控器,骆橙这才发现,他们的面前原来是一整面墙的投影幕。

光束穿透房间内的灰尘,打在有些泛黄的幕布上。

“癔症人格障碍。”方航拿着手机,帮她念剧组和先导片一同发布的科普,“至少符合以下三项。”

“暗示性高,容易被他人影响。”方航慢慢地念,“表情夸张,装腔作势,情感肤浅。”

“以自我为中心,只想让别人符合自己的需求意志。稍不如意就强烈不满,当众给对方难堪,甚至觉得对方十恶不赦。”

“夸耀自己,彰显自己,不允许自己的完美形象受到破坏。”

“想象和现实混为一谈,满口谎言……”

癔症人格障碍的表现当然不止是这些,剧组给出的科普足够客观,这也只是一种疾病。

可这个莫名其妙的艺人部经理偏偏念一段停一段,挑挑拣拣,听起来就显得讽刺至极。

骆橙终于再听不下去,仓皇打断:“够了!”

方航抬头看过来。

“方……经理。”

骆橙用力攥紧了拳,咬紧牙关:“我很感谢你,是你救了我。”

她艰难开口:“我的母亲是有病,可她毕竟是我妈妈,你不能这么说她……”

“骆小姐。”方航皱了皱眉,放下手机,“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不认识您的什么母亲。”

方航看着她:“我说的是你。”

骆橙僵在原地。

她几乎要因为这种侮辱瞬间羞恼至极,失控地指着对方激烈反驳,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没能发的出半点声音。

光束不断变换,先导片已经开始进入正题。

……

男孩一手牵着妹妹,跟在母亲身后,从海洋馆出来。

这段先导片是根据荀家对患者进行治疗的成果拍摄的,大量使用了虚化和远景。

演员选得很贴,那个男孩的身形经过虚化模糊,看起来几乎和骆炽一模一样。

这家人从海洋馆出来,好像就已经闹得不太愉快。

——更准确一点说,是那个小女孩正骄纵地闹脾气,又显然惹了母亲不高兴。

男孩被晾在两人中间,又像是早习惯了这样的情形,熟练地弯下腰去温声哄着妹妹,又领着妹妹去哄母亲。

至于为什么闹脾气……骆夫人说不出来,也没人记得了。

能是多大的事呢?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无非是想要什么东西没给买,或是哪个游乐设施没玩够,不由分说不顾场合地胡闹上一通,惹了做家长的心烦。

幸好,有做哥哥的在中间哄着,倒也没真闹得太厉害,一家人还进了家咖啡厅。

看着那家咖啡厅,骆橙的脸色忽然惨白。

这些天不依不饶纠缠着她的、她这么多年都忘得干干净净的梦魇,从记忆深处一点点爬上来。

男孩坐在桌边,面前放了块小蛋糕,头顶被妹妹放了个纸做的生日皇冠。

他看起来很高兴,连耳垂都微微泛红了,摸着妹妹的头轻声说谢谢。

骆橙定定地看着画面上男孩的影子。

……她记起当时发生的事了。

那天是二哥的生日。

那当然不是正经过生日的蛋糕,生日是要晚上回家过的……一家人会一起过。

她只是心血来潮,闹着要再单独祝二哥一个生日快乐,所以母亲带他们来了咖啡厅。

但她不满意咖啡厅那个蛋糕,她喜欢刚才在路边小摊上看到的那个白色点缀着玫瑰花的,所以在咖啡厅里她一直嘟嘟囔囔抱怨个没完。后来母亲终于被她惹火了,两个人就又吵起来。她那时候总是和母亲吵架,因为什么事都会吵。她赌气跑出了咖啡厅,去买那个自己挑中的蛋糕……

骆炽给母亲和小妹买了甜品,端着餐碟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

……

“讨论度很高,很多人都觉得很可笑。”方航按下暂停,“就因为这么点小事。”

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孩子弄丢了。

但也就是因为,只是这么点小事,就把孩子弄丢了,所以必须说谎瞒过去。

……否则这种错误也简直太荒谬、太失职、太会被人嘲讽和指责了。

骆橙看着被定住的画面。

那个画面停在蛋糕和纸做的生日皇冠上。

骆炽劝不动母亲去找她,又担心她一个人会跑丢,自己跑出去找她了。

“有什么办法呢?当事人毕竟有病。”

方航返回前面的科普,慢慢地念:“以自我为中心——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凡是不遂她心意的人,在她眼里都十恶不赦。”

他好像是在念科普,好像是在说骆夫人。

可骆橙听着他那样说,整个人却又像是被慢慢剖开,沿着那条不起眼的缝隙,把什么东西就那么生扯着一点一点剥下来。

骆橙躲着投影仪的光,她被那些太过明亮的光刺得慌乱不安,却又怎么都躲不掉。

她像是被那些光剥了层皮。

“骆小姐。”方航终归忍不住,他把遥控器放在一旁,看着骆橙,“我能问一问,骆总对您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他太想弄清楚这件事了:“是多过分的事,要你这么对他?”

他们根本不知道骆总和骆橙原来是这种关系,那天他们蹲在骆枳的办公室帮小老板抢票。几个经理的年纪都在三十上下,全是骆枳一手提拔起来的,陪着骆枳点灯熬油地把淮生娱乐盘活,是一起顶着黑眼圈熬夜咖啡泡枸杞的交情。

因为骆枳在最后十分钟改了主意,一个个都怏怏的不说话。

“是找你们来,帮我,抢我自己出去玩的票。”

小骆总不用抢票一身轻,点掉一排闹钟,缩在沙发里打游戏:“你们这个反应,好像是我刚鸽了咱们公司的员工福利。”

他们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他们看着骆枳好几天前就兴冲冲和他们说要买一张游轮票出去玩,熬夜拉着他们帮忙抢票。

最后骆枳又满不在乎放弃了这个生日愿望,砸钱去给骆橙买一份剧本。

……

紧接着没多久,公司忽然就来了所谓的股东,忽然就变了天,忽然骆枳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那个——他们怎么都联系不上骆枳,打过去的电话都莫名被拉黑了。

他们其实没脸去见骆枳,他们以为骆枳是生他们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