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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的船票是真的相当不容易买到。

因为上次的事故, 这条航线被意外中断。定在本月末会再有安全系数更高、也更豪华的邮轮泊港,补开一次同航线的旅程。

为表歉意,票价一律打了相当优厚的折扣。上艘船的乘客愿意再参与旅行, 还会获赠升档的免费船票, 这样一来新放的票自然也就少了不少。

“……那家人不去吧?”

市场部经理抱着手机, 还在警惕:“他们之前可也算是乘客。”

“去不了,有一个算一个, 现在都是被执行人……”法律部经理话还没说完,忽然盯着那个跳到零的倒计时,“快快快——唉!”

法律部经理懊恼着用力拍大腿。坐在他旁边的影视部经理白盯了屏幕五分钟, 长叹一声扔开手机。

方航戳屏幕戳得手指头疼, 定睛看了半天, 有气无力仰在沙发上。

……

不光是荀院长没有抢到票。

淮生娱乐的管理层群策群力, 又一次摩拳擦掌蹲在小骆总的办公室,也眼睁睁看着放出来的票一秒就没了余量。

办公室里响起来的惋惜喊声吓了路过的经纪人一哆嗦。

“可能是网不好。”被拽来帮忙抢票的向栾虽然也没能成功,但很有经验, 安慰一起打过架的管理层,“下一轮放票换流量抢,肯定能行。”

运营部点头补充:“对对, 听说最后要是有改行程退票的,还能再补一拨, 说不定能捡漏。”

“恐怕有点难。”市场部经理忧心忡忡,分析船票市场,“这次的票量本来就少, 票价又低, 估计……”他的声音在几道视线里迅速小下去,当场改口, “估计能捡漏。”

几道视线这才各自收回,暂时把没票可抢的手机放在一旁,碰了下手里的罐装啤酒。

向栾喝着自己的冰可乐,他有件事想问很久了,磨磨蹭蹭蹲到方航身边:“方哥,咱们真去海边看日落吗?”

方航正和影视部经理计划这件事,点了点头,按了下他的脑袋:“记得带吉他。”

“好!”向栾一下子来了劲,兴冲冲跳起来,“海边欸!说不定能见着我哥!没准他就被海边的好心人救了,现在身体都快养好了!”

方航看他半天,慢慢揉了揉额头,笑着出了口气。

记者会结束,淮生娱乐完全没给那些黑公关和营销号好颜色。

这些人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无非是要么仗着背后的东家不好对付,要么捏了不少圈内人的黑料,要么专门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到现在还侥幸没碰到什么硬茬。

他们如今哪一条都用不着忌惮,自然不可能客气留手。法律部照着向栾那个本子按顺序找证据起诉,有人牵头,不少被针对敲诈的小型娱乐公司也瞅准了机会,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所谓“记者”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

在这种局面下,向栾这个风口浪尖就更得看好,以免被有心人设法报复。

方航索性把人从经纪人那拎过来,给他放了个短假。

向栾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小声问:“方哥?”

“没事。”方航说,“年轻真好。”

向栾听得莫名其妙:“啊?”

“去收拾东西,”方航轰人,“把你经纪人也叫上,记得戴帽子口罩。”

办公室的这些人里,向栾是唯一的一个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小骆总具体下落的,心态反而比他们这些人还要更好。

向栾从一开始完全就不相信他哥会出事。

他比谁都坚信骆枳什么都能办到、什么事都会有办法,哪怕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肯定是最厉害的那个,现在活得也一定超级酷。

为了更加坚信这一点,从流落荒岛到被过路的邮轮捞上来,向栾已经自己编出了十几种可能。

有天他做噩梦吓醒了,半夜打电话给经纪人,哭着一种一种地讲了两个小时。差一点就逼得经纪人在第二天来找方经理,要求换个年龄在二十九岁以上的艺人带。

方航把他轰走,其他几个经理还沉浸在抢票失败的遗憾里,各自叹着气起身,回自己部门去数人。

淮生娱乐的团建是一开始就有的传统,过去骆枳每年都会带他们去两次。不一定是什么地方,有时候是庄园、有时候是爬山或者附近的短途旅行,反正都是小骆总自掏腰包。

去这些地方就是纯玩纯放松,员工玩疯了都不一定找得到总经理在哪。他们实在不舍得打破这个传统,这次的团建其实几周前就定下了。

只不过当时定下目的地的心境,现在再回头看,肯定已经有了太多变化。

“早知道该定看日出的。”方航揉了两下脖颈,笑了一声,“好久没看日出了。”

影视部经理拉开阳台门,敲出支烟递给他:“会有那天。”

影视部有副经理管,他不急着过去,和方航一起在阳台抽烟,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闲聊。

这些天像是完全清醒地做了场梦,他们难得有这样聊天的时候。罐子里的啤酒不冰了,方航就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匡哥。”

影视制作部的经理叫匡砺,是他们里最年长的,在上一家影视公司也做经理。当初被人设套陷害的那次,他前些年的积蓄都赔得一分不剩,自己也险些被那家公司卸磨杀驴。

他妻子的身体不好,父母年事也高,要不是骆枳在那个时候把他保下来,后来又收留他继续在圈子里做下去,之后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方航把啤酒递给他。他们知道什么是不该揭的伤疤,这几年也没问过匡砺当初的事:“后来那些人有报应了吗?”

“都送进去了。”匡砺并不介意,点了点头,“现在还在里面蹲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骆枳道谢,自己重新拟了份不要三年薪酬的合同去找骆枳,但小骆总没批。

从那之后匡砺就一直跟着骆枳。他知道骆枳不喜欢开公司,所以那些琐碎事项都是他在处理,他趁骆枳不注意,还是去把合同的年限延长到了五十年。

骆枳趁他不注意,也留了至少五份能让他有底气随便跳槽的剧本。

匡砺后来看了那些剧本,要么是多年不出山的知名编剧亲自操刀、要么是灵气斐然潜力无限。只要稍微有分辨力的公司,看到匡砺手里的东西,就都不会再提当初的那些事。

方航和他碰了下啤酒罐,灌了几口冰啤酒。

……他们其实也没能想到。

那天的经历直到现在回看,依然恍惚得像是场荒诞诡异的梦——骆钧作为直系亲属办理了死亡证明,遗产公证处的人带着骆枳的遗嘱来,交给他们骆枳留给他们的东西。

他们坐在桌前懵着不会动,匡砺已经把那几份剧本锁进公司的保险箱,离开了会议室。

再然后,没多长时间,匡砺就亲手把简怀逸送了进去。

他们设法收集证据,《火苗》剧组龚导演的那位助理也联系他们,替人转交给他们了另一部分更据实的证据。匡砺用这些证据送那位简总彻底翻不了身,还去了那天的庭审现场。

“我后来还去见过他。”匡砺知道方航想问什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他看起来还算体面。”

简怀逸见他的时候还算体面。

虽然穿着囚服,人也狼狈了不少,早没有骆家养子当初的风光,但也没有歇斯底里地闹,甚至还和他握了握手。

“愿赌服输。”简怀逸对他说,“我想过这种后果,不意外。”

“他那时候已经从骆承修口中知道,淮生不是他抢得走的,他比小骆总差得远。”

匡砺说:“他说他对那家人的德行也早看得清楚,猜到了会有这一天,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下来。”

……

当初骆枳不是没和骆钧提过,把自己所有的股份和继承权都给简怀逸,让简怀逸离开骆家。

那时候的骆枳已经不再对骆家任何一个人有期待,也早不再和那个血缘上的兄长认真说话。

但即使是骆枳一边打游戏一边说出来的话,简怀逸其实也很清楚,骆枳能说出来就真的能做。

“早知道该同意的。虽然也没多少钱——那家人是真没给他什么东西。”

简怀逸隔着铁栅栏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往下说:“我没忍住。这家公司在他手里,好得像是块肥肉,再脏的野狗看了也要流口水……”

“你想过吗?”匡砺忽然说。

简怀逸被他打断,愣了下:“什么?”

“来公司,真的和他学,亲眼看他是怎么做到的。”匡砺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简怀逸霍然抬头,盯着他,瞳孔忽然收缩。

他们这种人之间是能互相认出来的,从匡砺不留余地地往死里报复他,把他逼进监狱就能猜到,用不着更多的话来证明。

“我当初被人陷害,心想凭什么倒霉的是我,就因为我不做坏事?那我也要做他们那种人。”

匡砺说:“他来挖我,我心里很讽刺。我准备主动把公司的事全揽过来,想让他信任我,一步一步把公司从他手里架空掉。”

“人人把我当垃圾,谁都能来踩我一脚。”

“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匡砺说,“我要爬上去,用心机也好,用手段也行,我要弄到我要的东西。”

简怀逸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

他把手放下去,慢慢眯了下眼睛:“后来呢?”

“不知道。”匡砺停下来,想了想,“大概跟他干了两个月吧。或者四个月,反正不超过半年。”

简怀逸忽然讽刺地笑了一声:“你想跟我夸他的人格魅力?”

“匡经理,你和我不是一种人。”简怀逸说,“你只不过是一时受了打击,进了那个死胡同,看谁都可恶,后来见到好人了就又心软。”

“我知道骆枳是好人。”简怀逸笑了笑,“可惜我这种人天生就是坏种,感化不了的。”

匡砺问:“你觉得我被感化了?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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