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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朔雪和凤珩未曾在人间多做逗留,一路向西,到了妖族地界,三斤被送了回去,妖王亲自送了裴朔雪和凤珩往西海中去了。

次日正浓雾,灵舟掩盖在雾气之中,可见度极低,裴朔雪点了两盏仙灯在船头上,也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因此当灵舟撞上不明物体时,两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备,身子一栽,直接从破了个大窟窿的灵舟里掉了进去。

入海咸涩的苦味浸入口鼻,周身灵力如泥牛入海,裴朔雪那点微薄的灵力连一个灵气罩都凝聚不出来,只能任由海水浸润全身,带着自己下沉,可不过数十米,海水就像是堵塞着凝固成胶质体一样,裴朔雪被托着居然没了下沉的阻力,陷在这莫名的胶质体中不得脱身。

凤珩朝着他的方向游过去,触到裴朔雪手的时候明显也感受到了这部分海水的异常,拉了裴朔雪进自己的灵罩之后,他开口道:“不对劲,走。”

说着,他拉着裴朔雪往上游去,可还没有走两步,头顶的海水忽地翻腾起来,脚下的胶质体也随之流动,旋转成飞速的水涡,裴朔雪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深陷其中,忙想松开凤珩拉着自己的手,却被凤珩反手拉得更紧,两人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都齐齐往旋涡里撞去。

头晕眼花之中,裴朔雪隐约感受到自己被凤珩紧紧地护在怀中,抵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用力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胸膛上按过去,导致裴朔雪感受着凤珩和旋涡两处相抗的力量,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全靠着凤珩的力量才得以不四处飘荡。

海水冲破包围着他们的灵罩瞬间,海底忽地升起如雾一般的月华,跌落在海底圆月的瞬间,裴朔雪和凤珩在旋涡中相拥着颠倒,天旋地转之后,两人的脚居然都踩到了实处——再睁开眼睛,脚底下是站在实处的土地,抬眼是一轮挂在悬崖上的巨大圆月,悬崖下波涛汹涌,凝聚在他们正下方的旋涡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去,在崖面上拍打出白色的水花,月华如碎银一般点缀其间,又随着它的平复卷入深海之中。

裴朔雪心有余悸地站稳身子,还保持着抓着凤珩手臂的姿势,长呼了一口气道:“没想到魔族藏身的地方居然在这里。我们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不算。”凤珩确定裴朔雪没被伤到,只是被最后一个浪花打得身上有些湿,便使了个洁净术法,烘干了两人的衣裳。

裴朔雪回过头,这才明白凤珩为什么这么说——青鸾就站在离他们十几步路的地方,穿着一身青衣,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人,在对上裴朔雪目光的瞬间眸色微动。

“子渊神君,席潮生知道的,我邀请他们两个过来小住。”青鸾朝着身后的黑衣人首领解释了一句,黑衣人“嗯”了一声,青鸾才往前走到了裴朔雪的面前,道:“你来了。”

裴朔雪对他笃定自己会来不意外,意外地是看着裴朔雪的模样和神态,不像是被魔族俘虏来的一样,那些魔物看到裴朔雪和凤珩跟着青鸾往回走,甚至自觉地低头跟在他们身后,瞧着倒像是在保护青鸾一般。

裴朔雪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此也没有多说,等着青鸾把他们带到了一座行宫,那些魔物都止步于门外。

一路过来,这片魔族领地像是临时搭建,举目皆是黑红压抑之色,建筑古朴无华,唯有青鸾带他们进来的这座寝殿外头看着与那些相差无二,里头却别有洞天。

薄如蝉翼的月华纱,镶嵌在顶层的各种照夜石和夜明珠,软塌边上点着的龙涎香,处处打眼一看便都是青鸾的喜好。屋中并没有旁人,青鸾亲自去斟了雀舌茶,端到裴朔雪和凤珩的面前,多瞧了凤珩一眼,眼神示意裴朔雪道:“这……你找的替身?”

凤珩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裴朔雪忙解释了一番,青鸾一面听着,一面又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凤珩几眼,直到裴朔雪隐去人魂的事,把大略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青鸾才轻声“啊”了一声,意外道:“那也算是巧,你去趟人间还能白捡一个神尊,真是好运气。只是我瞧着他的气息倒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应当是没打过照面,不然你这般模样,早在人间的时候,我便能认出你。”青鸾反问道:“神尊自己可记得?”

凤珩冷硬道:“未曾,除了人间,并未见过。”

“那倒是我唐突了,觉得神尊并不是神界初见。”青鸾柔和开口,后半句话却像是个锥子般,把凤珩狠狠地钉在了原地,“玄帝成圣之后居北洲,十三殿肃穆庄重,玄帝于其中睥睨天下,可少有人知道,北洲十三殿的角落还藏着一处被秘境掩盖住的殿宇,里头关着一只小玄鸟,常年不见天日……神尊,我猜,你并未告诉过子渊,你和玄帝关系匪浅吧?而子渊最恨的便是玄帝,与他有关的人也不例外。”

裴朔雪惊得睁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凤珩,不可置信道:“你是……北洲的人?”

无数曾经的过往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略过,裴朔雪一时心惊不已,他竭力不想和北洲的神仙扯上关系,就是不想让北洲的神在自己身上得了改变命运的缘法,因此这些年他再恨玄帝,也尽量避开他,不想与他缠乱不休,谁知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他缘法的凤珩竟然是北洲的人……

是玄帝派他来这么做的?玄帝究竟有什么目的?

裴朔雪一瞬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面容霎时冷硬下来。

凤珩一见他的神情,便知裴朔雪好不容易褪下的坚硬外壳又被他披了上去,好似赵珩的人间一世深情换来的那点眷恋瞬时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消失殆尽,凤珩心中生出些许控制不了的苦涩来。

可同时他眼中的嫌恶也不加掩饰地暴露在裴朔雪的面前,“我对玄帝的厌恶,并不比朔雪对他的要少。尊者也说看到我被囚禁于北洲,可见我同他的关系并非臣属于,更谈不上亲密。”

裴朔雪心稍稍安定了几分,他只顾着惊讶于凤珩来自北洲,一时没反应过来青鸾确实说了玄鸟是被囚禁在那里的,玄帝手段酷烈,或许是想要凤珩为其所用,凤珩不肯,便被囚禁……

裴朔雪下意识地在心中替凤珩把理由找好,稍稍缓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一口茶定定魂,青鸾的下一句话落了下来。

“没有臣属,却有血缘。”青鸾淡淡道:“你真的能违抗本性,同自己的父亲作对吗?”

“咳咳咳——”裴朔雪被呛得咳出声来,手上的茶盖都没拿稳,滑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闷声。

“你就是……玄帝的那个私生子?”裴朔雪捂着心口把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完,受到的惊吓比方才以为凤珩是玄帝的属下还要大。

“我在须弥秘境中才听蝶妖说,玄帝在我下界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孩子,就是眼前这个?”裴朔雪拉着青鸾的袖子急于求证,尾音都有些飘。

青鸾淡定地朝凤珩努了努嘴,道:“不然你亲口问他,是不是玄帝血脉。”

凤珩抿着唇没说话,像是默认了,目光却全数追随着裴朔雪脸上的细微表情,好像是想要知道裴朔雪在得知自己血脉承自于玄帝时的真实反应。

凤珩看起来比刚才要紧张多了。

若是玄帝臣属,立场可以改变,可是血脉自他出生便烙印在他身上,即便他立时死了,也无法掩饰自己和玄帝密不可分的亲属关系,裴朔雪那样地痛恨玄帝,连带着臣服于玄帝的神仙都退避三舍,对于自己这样的,自当是……更加嫌恶……

凤珩心沉了一下,他忽地不想去看裴朔雪的神情了,微微撇开头,下一秒,裴朔雪带着两分奇异的兴奋拉着青鸾道:“哎——我听蝶妖说他母亲是你们鸾鸟一族的,你听说了吗?”

凤珩转过头,便见裴朔雪眼中闪烁着只有在人间看见新出的话本子才会放出的光芒,拉着青鸾的手一个劲地催促着。

从方才开始一直掌控全局,神色淡然的青鸾居然也怔了一下,反握住裴朔雪的手腕,眼中闪过亮光,“真的?鸾鸟没几只,很好认的,只是我很多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谁啊,居然敢睡了玄帝,还生了孩子,简直是要写在我们鸾鸟家族的首位……玄帝那样凶狠,不会去母留子了吧……”

凤珩现下终于明白裴朔雪为何与青鸾玩得来了,两人的发散思维简直是往同一个方向跑的,尤其是在青鸾推测完之后,两人都齐齐地转过来,用一种“你好可怜,爹不疼娘还没了”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时候,凤珩只觉背后发毛。

“他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狠事,也不稀奇。”裴朔雪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在口舌上表达他对玄帝的嫌恶,“我听蝶妖说,那只鸾鸟尾巴上有一撮白毛。”

青鸾眼中的亮光陡然黯淡了些,握着裴朔雪的手也松了。

“哼,一瞧就不是什么好鸟,哪只纯血的鸟会是这样的杂毛,玄帝也真是不挑……”裴朔雪自顾自地连那个鸾鸟一起鄙夷,没看见青鸾的唇竟有些许颤抖。

“确定是白毛?”

“对啊!”

“尾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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