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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五十二年, 冬至。

耀灵帝传位于太子,退居太上皇,不久后迁至行宫残度余生。

次年, 新帝即位,年号玉恒。

新帝与皇后婚期定在登基大典当日。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又名生轩辕, 据传这一天是黄帝诞辰, 黄帝统一华夏,自此有了炎黄子孙。

这一日,姜府门外张灯结彩,处处绣球高悬, 府内大厅里高挂着“鸾凤呈祥”“佳偶天成”等红彤彤喜联, 随处可见琉璃花樽插满名贵的玉兰花。

作为第二回 出嫁的新娘子, 姜玉竹的心情依旧很紧张。

上一次出嫁是为了引出皇贵妃他们出手,而这一次,确是要实打实要和那个男子共结连理。

皇后的婚典服饰与太子妃大为不同, 光是凤冠就要沉上不少, 凤冠由三龙三凤变成了九龙九凤, 冠上装饰着九条口衔珠宝的镂雕赤金飞龙,中层则是九只金翠凤鸟, 冠身上还镶嵌着红蓝珠宝和珍珠, 华美异常。

当这一身凤冠霞帔被内侍省送来时, 王公公眉开眼笑解释说陛下心急着要将皇后迎娶进宫, 这身嫁衣和凤冠都是尚衣局花费了三个月赶制出来,就连陛下登基穿的衮冕都排在后面。

闺房里, 前来探望新娘子的姜家亲眷说起恭维话, 称赞当今皇帝对娘娘用情至深, 真是让人羡慕。

若非看在姜慎的面子上,殷氏是绝不会让这些墙头草的亲戚们登门。

不过在此事上,女儿倒是沾上貔貅儿子的性子,笑着劝慰她礼金能收上两份,一份还要比一份厚,也算是弥补她们这些人缺少的良心。

热热闹闹一阵后,这些七姑八姨被苓英领至正厅,殷氏拿起桌案上象牙篦子,慢慢为女儿梳拢一头青丝,她看着明华镜中倒映出的女子,忍不住感慨道:

“以往去书院上学时,我都是给你束简简单单的青玉发冠,如今你成了宫里的皇后娘娘,这头顶上的凤冠要沉上不少....”

姜玉竹听出殷氏语气中的担忧,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转头笑道:

“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委屈自己。”

殷氏按下心头的不舍和酸涩,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硬气回道:“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陛下若是要纳妃,你就交出凤印,咱们一家回江陵去...”

这话正巧被进来的几位女官听到了,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之色压都压不住。

皇后娘娘的家人...果然比传言中还要淡泊名利啊!

“娘娘,奴婢们来为你妆发。”

姜玉竹又安慰上母亲几句,对前来的女官们点点头,笑道:“有劳姑姑们了。”

一番梳洗装扮过后,几位女官看着女子明艳至极的面庞,心中不由觉得皇后娘娘的母亲多虑了。

难怪皇上急不可耐地将登基大典和成婚典礼放在同一日,可是怕仙人般的皇后娘娘有朝一日不恋凡尘,逃回她的仙宫。

姜玉竹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闺房,她看到姜墨竹早就守在外面,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想必就是兄长口中那位陆姑娘。

陆姑娘看到姜玉竹,落落大方行了一礼,亮晶晶的杏眼冒着光,忍不住称赞:“皇后娘娘真是太漂亮!”

姜玉竹莞尔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未来的嫂嫂。

姜墨竹咧嘴一笑,他弯下了腰,拍拍自己的后背道:“玉儿,上来,我背你上花轿!”

上一次成婚,挨着堂兄的身份,他被太子抢走活,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背着妹妹出嫁。

姜玉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哥哥,闺房到前厅可是有不少的台阶要走”

姜宅从岁锦巷搬到太子府边上,府邸里的面积大上许多,光是从姜玉竹的闺房走到前厅,就需要花费上半柱香的时间。

殷氏也觉得儿子有些不靠谱,瞪眼道:“今个儿你妹妹的大喜之日,你少给我出幺蛾子。”

陆姑娘主动为姜墨竹担保:“皇后娘娘放心,墨竹他这个月里背着我练过好多次,民女可是要比娘娘重上不少。”

看到哥哥期盼的眼神,姜玉竹心里一暖,于是让喜娘给她带上红头纱,踮起脚搂住哥哥的脖颈儿,将下巴搭在他宽落的肩膀上。

“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在站在不见天光的阴影下,默默支持,守护,宠爱着我。

姜墨竹开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他高喊一声:“送妹妹上花轿喽~”

屋檐下红色绣球和彩纸串连,脚下有绣花彩绸铺就的通道,一直通向府外接驾的红罗纱金边鸾车,鸾车周围,锣鼓手正在热烈击鼓打锣,气氛热烈非凡。

姜玉竹虽然比陆姑娘轻,可她光头上戴的凤冠就有三四斤重,再加身上绣工繁缛的逶迤嫁衣,使得姜墨竹不得不小心翼翼,缓步前行,以至于快要走到门槛时,他累得满头大汗,两条腿都打起了晃。

姜玉竹爱莫能助,只得小声在哥哥耳畔加油打气。

在迈过最后一个高高的门槛时,姜墨竹被妹妹拖地的衣摆勾住后腿,一个不留神,兄妹二人齐齐往前扑过去。

府邸外守候的场宾客们捂嘴发出一阵惊呼。

姜玉竹闭上双眼,她只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就感到自己落在温乎乎的胸怀里,鼻尖缠绕上清冽的雪松香。

她颤颤巍巍睁开双眼,入眼是男子凤眸含笑的清隽面容。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

姜玉竹惊讶地睁大乌眸子,诧异于本该在宫中进行登基大典的詹灼邺出现在她眼前。

詹灼邺身穿一袭绯红十二团龙绣纹衮服,头戴帝王冕冠,冠下垂落的玉珠微微摆荡,露出男子一双昳丽深情眉眼。

他扬起唇角,温声道:“朕想你了。”

寥寥几个字,却让姜玉竹双颊晕开淡淡的粉红,还好脸上有一层薄纱遮挡,才没有让男子看到她如此经不起撩拨的样子。

“亏得陛下来得及时...玉儿啊,你最近真的是重了不少...”

姜墨竹坐在地上揉着酸疼的屁股,他不再逞强:“剩下几步路,就有劳陛下了。”

詹灼邺眸底掠过浅浅笑意,他横身抱起新娘子,将她安稳放上鸾车。

清风拂来,姜玉竹头顶上的薄纱微微扬起一角,她看到道路两边都是乌泱泱的百姓,他们脸上露出衷心祝福的笑意。

伴着悠扬的丝竹声,鸾车朝着宫中的方向缓缓驶去。

文武百官身穿朝服,早就在太和殿外立候多时,他们瞧见皇上亲自牵着皇后娘娘走下鸾车,帝后二人执手相握,十指相缠,步履从容走上汉白玉阶。

姜玉竹的女儿身份真相大白后,朝中有不少臣子极力反对她继续出现在朝堂上,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郎鹤隐却是极力维护他的同窗。

鹤隐在这些人面前亮出姜玉竹当年高中魁首的答卷,嘲讽他们之中若是有人能撰写出更优秀的文章,才有资格质疑姜大人能否继续在朝中当官。

这些官员做不出文章,只好把战火瞄准鹤隐,抨击他谄媚权贵,丢了文人骨气。

结果皇帝却下旨晋升鹤隐在门下省的官职,彻底让那些刺刺不休的官员们都闭上嘴。

太和殿外,百官们望向女子袅袅婷婷的背影,心里悄悄琢磨起来,日后在朝堂上再遇上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他们是要称一声皇后娘娘,还是要唤上一声姜大人?

登基大典和帝后大婚一套仪式下来后,已经是日落黄昏。

姜玉竹踏入翊坤宫新刷好的椒房,就迫不及待想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

喜娘急忙上前阻拦:“皇后娘娘稍安,这九龙九凤冠要等陛下宴请完百官,亲手挑下娘娘头上的红盖头,才能摘下来。”

姜玉竹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心想这种罪寻常女子一辈子只会遭一次,她算是比较倒霉,要遭上两回,嫁得还都是同一人。

“本宫肚子饿了,劳烦嬷嬷帮我拿些点心。”

“奴婢这就去。”

今日登基大典和帝后大婚一起举办,姜玉竹早上只喝上几口水,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她真是有些羡慕皇上能够在宫宴吃上热乎乎的菜肴。

嬷嬷很快就端来一盘水晶龙凤糕,姜玉竹艰难地低下头,闷在红盖头里小口小口吃着糕点。

忽而,眼前一亮,头上的红纱被取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手提的红漆描金提黄花梨食盒。

目光顺着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上移,看到郎君颀长的身姿,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深邃风流的眉眼。

椒房红烛摇曳,男子清冷的眉眼在满屋烛光中渲染上一层柔光,眼尾轻勾,落在女子脸上的目光分外缱绻柔和。

姜玉竹惊讶地挑起黛眉,问道:“陛下不去宫宴上应酬百官吗?”

詹灼邺先是摘下女子头上的凤冠,手指轻轻揉着她头上被压出来的红印子,笑道:“朕不在宫宴上,他们会更自在些。”

姜玉竹:.....新帝对自我的认知,倒是很透彻。

可今夜毕竟是帝后大婚的宫宴,一国之君把百官凉在宴席上,提着食盒来到洞房,回头落个大燕第一惧内皇帝的名号,这叫史官日后如何落笔啊...

姜玉竹正要拾起荒废已久的师长之心,规劝上几句。

詹灼邺仿若猜到女子要说什么,他打开食盒,一股鼻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就把她的心神全都勾过去了。

樱桃肉,荷包里脊,金乳酥,缠花云梦肉...一盘盘端出来的菜肴还冒着热气,看得人口舌生津。

“陛下和皇后还未饮下合巹酒....”

一旁的喜娘对皇上这般上赶子的劲头看傻了眼,忙提醒道。

“无妨,皇后的脾胃弱,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詹灼邺将一块儿樱桃肉夹到女子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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