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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卫湛刚要开口讲出前世的实情,山坡下突然传来村民焦急的喊声。

河边出事了。

“有人被水冲走了!”

暴雨涨水冲垮了桥梁,修缮桥梁的师傅日夜赶工,不慎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

医者的仁心被唤醒,宁雪滢在听得“快去帮忙”的呼喊后,没有迟疑,起?身?跑向山坡,单薄的身?姿在风中?汇成一缕光。

卫湛拿起?药篓大步跟上。

两?人连同秋荷赶到河边时,被冲走的修桥师傅已?被村民们合力捞了上来,口中?灌入太多泥沙和浑水。

村里的郎中?奋力抢救着。

宁雪滢和秋荷挤进人群,配合郎中?打起?下手。

直到修桥师傅吐出一口水猛力咳嗽起?来,众人才?堪堪舒出口气。

宁雪滢退出人群,望着破损的大桥,与赶来的里正打听后,得知?此番又要耽搁一阵时日,至少?也要半个月后才?能修缮好。

不少?羁旅者停下脚步,相继借住进村子里。

河对岸的另一座村落,有一户偏僻的农家小院,炊烟袅袅,飘散饭香。

一名男子从火烧秸秆的烟气中?醒来,呛得咳了几声?。

听见动静,烧火做饭的女子擦了擦手,掀开布帘子小跑进里间,“你醒了!”

左脸传来痛觉,男子抬手触碰了下,被女子扼住手腕。

“别碰,我请了村里的郎中?为你包扎的伤口,还没愈合呢。”

脸颊受伤,男子皱眉巡睃起?室内,沙哑开口:“是?你救了我?”

“嗯。”女子展颜,眼角有些细纹,发黄的脸颊露出两?个梨涡,“我去渡口买鱼,偶然发现你被水浪冲到岸边,便?用驴车拉你回来了。”

浓重的烟火气让男子意识到,自己置身?在淳朴的陌生乡村。

无?疑是?得救了。

来不及发出劫后余生的感叹,有诸多画面浮现脑海,源源不断冲击着心闸。

昏迷之时,他记起?了前尘,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皇室储君,是?把持朝政的太子,却被一个名叫青岑的刺客联合卫氏旧部刺杀,醒来后就身?处在此情此景下。

他拥有两?世记忆,知?今生被卫湛算计,大势已?去。

为何?为何要醒在新帝登基的元年?,而不是?景安二十?六年??

看着杂乱的掌心纹路,他愣愣地笑了,笑得一旁的女子毛骨悚然。

“你没事吧?”

“多谢救命之恩,他日必定报答姑娘。”

女子展颜,梨涡浅浅,“你叫什么名字?”

因脸上有伤,又陷入多日昏迷,沈懿行有些脱相,但不影响俊朗之貌,“我不记得了。”

“伤了头啊。”

“有可能吧。”

女子想了想,“那我叫你奇遇吧,奇特的奇,遇见的遇,先跟我的姓,姓丁。”

她?名为春杏,却因男子没有问起?,没好意思主动说出口。

“丁奇遇?”沈懿行嘴角掀起?自嘲。

他原姓季,又在尹轩的误导下以为自己姓尹,如今才?知?自己是?拥有皇家姓氏的太子爷,可无?论季、尹、沈,都非无?名之辈的子嗣,然而,兜转之间,际遇坎坷,沦为了要随他人姓氏才?能逃过官府追查的重犯。

沈懿行再度发出低笑,笑得肩膀颤动。

不过好在这里偏僻,追兵一时半会儿还寻不到。

卫湛,你让我陷入万劫不复,我就让你痛苦余生。既大势已?去,无?法东山再起?,那我就用这条烂命与你一搏。

“敢问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春杏端来水,“爹娘和哥嫂都在外头务工,家中?就我一人。”

那是?再好不过了。看着粗瓷碗里的清水,沈懿行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张开嘴抿了一口润喉。

另一边,皇城,户部尚书府。

季氏在沉寂数月后,终于迎来一桩美事。

曾经的皓鸿公主沈茹思,认祖归宗,更名季茹思。

当日,不单公主府的旧部们全部到场庆贺,连新帝沈陌玉也摆驾亲临,令季氏受宠若惊。

季朗坤和葛氏在热闹欢腾中?对望,千言万语止于默契泪光中?。

他们丢失的“小喜鹊”归巢,不再有遗憾,至于那个贸然越狱差点让整个季氏再次受到牵连的混小子,就当从未养育过。

抱住女儿的一刹,老两?口泣不成声?,为这将近二十?年?的错缘。

**

入夜,繁星熠熠,宁雪滢回到婆婆家有些疲累,放下药篓倒头就睡,似没有精力再言其他。

被关在门外的卫湛没有打扰,想等她?醒来再谈前世之事,可到了深夜,宁雪滢发起?热,昏睡不醒。

秋荷试脉后,颇为担忧道:“被劫持那几日,小姐本就受了惊吓,近来又与姑爷置气积郁,才?会导致气火攻心发了热。姑爷别再给小姐添堵了。”

卫湛承受下秋荷的埋怨,一瞬不瞬地盯着泛起?病容的妻子。

秋荷去煎药,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

卫湛照顾在旁,拧干一条湿帕,轻轻搭在妻子的额头上。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眼底不再无?波无?澜,渲染开无?尽的怜惜和自责。

是?他不够信任她?,质疑了她?,才?会引出今生的种种。

宁雪滢烧得浑身?干热,没有溢出一点儿汗水,意识昏昏沉沉清醒不过来,恍惚间又回到了阴冷的东宫,她?身?穿一件杏色长裙,被金质链条缚住手脚,走起?路来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梦境中?,她?被俞翠春带进一座水榭,来到二层大堂中?。

酒气弥漫,乱花飞絮,宾客们身?穿闲居锦服,言笑晏晏地推杯换盏。

一见她?进来,立马传来起?哄声?。

太子端坐上首,稍稍抬指,示意俞翠春将她?带至跟前。

在一道道玩味的视线下,她?被拖拽在地。

绝美狼狈的模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宁嵩之女,果然美得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哈哈如此美人,殿下怎不独享?”

“是?啊,宫中?美人如云,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是?万里挑一,难再寻得。”

太子举杯,“一个不听话的贱婢罢了,孤怎不舍得?今儿哪位卿家喝得酢酒最多,这贱婢就归谁。”

闻言,那些嘴上客气的臣子纷纷拿起?各自桌上的酒壶痛饮起?来,如狼似虎,渴望至极。

更有胆子大的,借着酒劲儿走到美人面前,掐开她?的嘴猛灌。

她?呛得直咳,酒水湿染衣襟,看得宾客们兴致大起?,更为卖力地饮酒,恨不得立即一亲芳泽。

这时,东宫太监尖利的嗓音响在水榭内,声?音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大堂,“次辅大人到。”

随即,一道道隔扇被宫女相继拉开,一抹高峻身?影不疾不徐地走进。

除了太子,其余人立即起?身?寒暄。

“卫相来了。”

“久不见卫相,幸会幸会。”

她?寻声?望去,那人身?穿绛紫宽袍,腰束玉石革带,眉眼疏懒薄冷,就那么越过她?,没有施以一眼。

“臣卫湛参见十?四殿下。”

听得卫湛对太子的称呼,大部分宾客感到诧异,但熟悉卫湛的,都知?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皮笑肉不笑,明面不失礼节,“卫相赏脸,蓬荜生辉,来人,看座。”

卫湛坐在最靠近太子主位的长几前,这才?注意到半倒在大堂中?的女子。

太子执金盏,看向她?,“木头吗?还不给卫相斟酒。”

牢记太子的警告,她?爬起?来,践踏着自己的尊严,缓缓来到卫湛身?边,跪坐在旁,执起?夜光酒壶,斟了半杯酒,气弱嗫嚅道:“卫相请用。”

距离初见,半月有余,想来已?被这位贵客淡忘了。

卫湛瞥一眼,冷沉沉的没有温度,向身?后的凭几靠去,没有接过荡出层层波痕的酒觞。

见状,太子冷声?呵道:“不会服侍人就退下!”

有时候,怜香惜玉是?要靠外力助攻的,太子急于求成,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即便?此女在东宫中?无?名无?分,但也曾是?自己想要捧在心尖的人。

用她?诱敌深入,多少?是?不甘的。

既决定利用,就不会失手。

她?忍着苦涩,将酒觞送到卫湛唇边,轻轻抵住,眼中?是?卑微到尘埃的乞求,乞求男人能够赏脸喝下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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