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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陈漾依旧笑着,笑容如夏日柔风,“劳烦季六姑娘将掌珠姑娘约出宫来,与她母亲一见。”

*

街道那头,掌珠瞧见一个卖水果的摊位,走上前,指着黄橙橙的果子询问:“这是什么水果?”

摊主递给她一颗,“姑娘先尝尝。”

掌珠接过,刚要尝,被身后的男人扼住手腕。

“干净吗?你就吃。”

看他嫌弃的表情,掌珠撇嘴,“又不是给你吃。”

萧砚夕认出这果子是什么品种,好整以暇看着她,“行,那你快尝尝,觉得好吃的话,爷给你多买些,让你吃个够。”

掌珠睨他一眼,小咬了一口。一股酸味窜上舌尖,酸得她直皱眉。

摊主哈哈大笑,“品尝过的客人都是这个反应。”

“这是什么?”

“没熟透的杏。”

掌珠囧,瞪了摊主一眼,没熟透还让她尝尝。

摊主满脸堆笑,“姑娘买点?”

“不买。”掌珠拉着萧砚夕走人。

萧砚夕凝着前方拉自己手的小姑娘,心中微晃。人流比肩接踵,他比寻常男子高出一些,佼佼不群的气度,吸引了不少人。

掌珠察觉出自己唐突了,立马松开手,没敢回头,还欲盖弥彰地到处看。

萧砚夕被她蠢萌的样子逗笑。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心情变得疏朗许多。刚开始她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少了几分鲜活劲儿。如今偶尔流露的娇憨,惹他心头微微然。

他跨前几步,与她并肩,走马观花。

掌珠不敢看他,视线落在路边的各个摊位。

“你不认识杏?”男人忽然问道。

“...不太认识。”

“没道理啊。”萧砚夕看向她的侧脸,灯火为她镀了一层淡金色。

掌珠恼羞,“不爱吃,就不认识,很正常嘛。你也不见得样样都认识。”

“那倒是。”男人低笑。

掌珠诧异地看过来。被怼了,竟然还在笑?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是该加倍怼回来么。

萧砚夕忽然侧眸,与她对视。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未施粉黛,如朴实无华的璞玉,穿行的各色路人成了她的背景。人群中,她是独特的存在。

萧砚夕忽觉心口一滞,说不出的感觉,抬手拍拍她的后脑勺,“有机会带你去皇家园林,教你认认果子,免得傻乎乎被骗。”

“......”

掌珠嘟嘴,你才傻。

萧砚夕盯着她粉润的小嘴,淡淡一笑。搁在以前,定将她扯进黑漆漆的巷子,搓揉搓揉,叫她软着嗓子喊“爷”。而今,身份变了,再不能莽撞行事。

掌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这人目光怎么有点灼人呢?

两人来到人工开凿的湖边。夜风徐徐,杨柳依依,粼粼水波映弦月。结伴同游的文豪们,站在画舫上抒发着才情。

萧砚夕问她要不要乘船,掌珠摇摇头,席地而坐,“咱们在岸边看看就好。”

萧砚夕没有随地就坐的习惯,但气氛恰好,不想破坏,便随她坐在岸边,双脚耷拉在湖面上。

掌珠晃动小脚,沉浸在惬意中,冲着夜色哼小曲,全然没注意身边男人的目光。

她音准不好,萧砚夕不是第一次见识。

掌珠意识过来,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太丢人了。

萧砚夕淡笑,周身流淌着温润气息。

“没事,你哼吧。”萧砚夕双手反撑在身后,微微仰望星空,“听惯了余音绕梁的嗓子,偶尔听听破锣嗓子,也不错。”

掌珠气得想原地消失,扭头盯着湖面看,突然瞧见一抹身影。

季小六。

她同谁来的?

季知意今晚本打算犒劳私塾的先生和帮工,所以特意租了艘画舫。可谁知,陈漾说自己闲来无事,不想回陈记雅肆了,便跟了过来。

他一个外人,合适吗?再者,商圈谁人不知,陈大掌柜是教坊的常客,夜里会找不到乐子?

若非今晚的银子由他来付,她才不捎带他呢。

陈漾提着酒壶,凭栏饮酒,背影看上去有点寂寥。

季知意和女帮工们趴在船头捞鱼,嬉笑不断。压根没去留意陈漾的失意。她玩累了,出了一身香汗,才走到栏杆前休息。

陈漾看向她,“你一个世家贵女,性子倒是野。”

“怎么,不行?”季知意没好气,女子就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挺好的。”陈漾见识过的女子千千万,季知意算是性子单纯又讲朋友义气的一类人。

这时,湖面波动,画舫摇晃起来。季知意没站稳,向前倾去。

“小心。”陈漾下意识扶住她。手里的酒壶滑落在地,应声而碎,酒水溅了季知意一裙子。

季知意皱眉拧裙摆,嫌弃得不行。

陈漾失笑,自己这是帮倒忙了,“抱歉。”

“是我该道谢才是。”季知意瞥他一眼,“我只是讨厌身上有酒味。”

“难怪首辅府的二公子甚少饮酒。”陈漾与宋辰昭有过几次照面,也一起赴过筵。听说了一些宋辰昭的私事,也知他很少饮酒,以及喜欢季府六姑娘。

季知意一下子火了,“你别胡说,我把宋二当哥哥!”

陈漾摊手,“我说什么了?”

“......”

好像是没说什么。

这时,她瞥见岸边的两道人影,惊喜地拍了男人一掌,“你看,那不是圣上和掌珠么!”

陈漾颇为诧异地看过去,果见两人坐在岸边,身后草丛里藏着不少暗卫。

他失笑,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倒省事了。”陈漾朝季知意作揖,“那就劳烦六姑娘牵线搭桥了。”

季知意爽快道:“好说,掌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命中注定的好姐妹。”

陈漾愣了下,随即笑开。看来,慕烟要多个干闺女了。

季知意管船夫要了小木船,与陈漾跳下画舫,朝岸边划来。季知意站在船头,朝岸边挥手,“表哥,珠珠!”

掌珠一直在盯着她,见她跳下画舫时,吓了一跳。这丫头胆子忒大。

一旁的萧砚夕捏下眉骨,对于表妹的热情有些无语。

陈漾划船到岸边,站在船尾,朝萧砚夕作揖。

两人曾在腊八夜烹茶煮酒,有些交情。萧砚夕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季知意抬起手,“珠珠拉我一把。”

掌珠倾身握住她的手,将人拉上岸,来回检查,“可有磕到、碰到?”

季知意转一圈,“没有。”

她朝萧砚夕欠欠身子。在宫外,反倒自然,“表哥,借珠珠说几句话儿。”

两个姑娘能有什么好聊的,无非是小女儿家的悄悄话。萧砚夕没多想,看向跨上岸边的陈漾,“陈掌柜怎会与小妹一同游湖?”

陈漾从善如流,“偶然遇到。”

萧砚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陈掌柜没说实话。”

陈漾笑了,“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不牢陛下费心了。或者,等两位姑娘商量完,再禀告陛下吧。”

那边,季知意在跟掌珠咬耳朵,嘀嘀咕咕半晌,然后晃动懵楞的掌珠,小声道:“珠珠可听明白了,你的娘亲还在世上。”

掌珠怔怔凝睇她的双眼,试图找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因为怕有了希望再失望。可对方目光无比认真,一点儿也不像在开玩笑。况且,谁拿这事儿开玩笑。

待彻底反应过来,掌珠紧紧抓着季知意的手臂,哽咽道:“娘亲...人在哪里?”

苍穹之下,灯火沿着湖边连成一线,亮如白昼,照亮人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