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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映得整个车厢仿佛沐浴在火光中,镇魂铃猛地大作,直牵得白瑾的衣角上下动摇起来,“叮铃铃铃铃铃……”

车内诡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却不是一个女子身形,而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儿,赤着脚,双腿悬空地坐在桌板上,黑发披散,眼睛是空冥冥的黑,倒映出两点红光,杀意肆虐。

女人瞪大眼睛:“这是……”

二人对视一眼,猛地飞身而上,掀开了帘子——

慕怀江钻进车厢,法器快速出手,撞在那男孩胸膛上。他毕竟年幼,被打飞出去,攻击猛然截断了,轻衣侯双手捂着脖颈,惨白着脸咳嗽起来,半个身子趴在桌上,黑发披散了整个桌面。

一只玳瑁貔貅。

慕怀江一拎,直接将那凶兽似的男孩双手反剪压在了地上,他就像是被扔上秤的鱼,仍然在拼命挣扎,只是红光已消,他的力道就像是瘦弱的小猫,他一用力就能摁断他的脊柱骨。

“咔哒。”车内一声轻响,什么东西撞在了车轮上,“咕噜噜”从华锦帘子里滚下去,摔在了地上,折射出刺目的日光。

白瑾的冷汗沾湿后背,和慕怀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哼。”身旁男人笑一声,不以为意:“那崽子……”

能让镇魂铃如此躁动,除非天生地长之大妖,但眼前这小东西显然不是。

白瑾停在轩敞的车下方,衣袂摆动,出神地望着那乞儿争食,紧皱眉头:“容娘当是有个孩子的吧?算算年龄,今年也该七岁了……”

“半妖。”白瑾干裂的嘴唇做了个口型。

慕怀江的神色玩味,眼角划过一点轻蔑:这倒是真的不慕荣华。

慕怀江脸色一沉。

阳光从他掠过的袍角溜走,余光瞥见侧边几个癞头小乞丐凑成一堆,穿着辨不清颜色的脏衣裳,对着地上豁了口的碗淌涎水,用脏兮兮的手争抢吃食,才不管来的是什么权贵,看都懒得看一眼。

什么东西诞下的半妖,能有如此可怖之力?

慕怀江略一沉吟,按住了腰间的法器:“不等了,过去。”

“魅女。”他喃喃,冷笑起来,“是魅女。”

白瑾坐立难安,将衣服角都抓皱了。环境实在杂乱喧闹,即便是轻衣侯死在密闭的车里,一时也不会有人发觉。多停留一分,就是给那妖物一分可乘之机。

原来如此。

放眼望去,只能看得见七香车上支起的轩篷,缀下的流苏左右摇摆,车一次只能走半步,几乎是在原地摇晃。

本就不是什么角落鼠辈,而是因为诞下这个小崽子的缘故。

断后的车队举步维艰,一只细瘦的手打了帘子,露出了白瑾忧愁的脸:“怎么这么多人?”

如若当初那个报信的方士没死透,他甚至想将其挖出来补一刀。

不喊还好,“轻衣侯”三字一出,城内的百姓便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魅女于怨女同体而生,岂是捉妖人轻易惹得了的?

轻衣侯乘七香车过安定门,内监照例在前面以尖细的嗓音开道。

那是永夜之黑暗,无孔不入,摆脱不了的黑色梦魇。

慕怀江颔首,站了起来:“走。我们这便去会她一会。”

他低头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小儿浓密的黑发,头发上似乎倒映出了矿石般的冷光,脸色略微好了些:“我当她有什么样的杀招,原来,这就是她的底牌。”

白瑾神情一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了,轻衣侯从外求药回来,午时前后要入城门,若她在轻衣侯府……”

这个小的,这是她放飞的风筝,送出的棋子,全凭她调遣,是她手握的快刀利刃,关键时刻做挡在前面的傀儡。

“等待时机,一击必杀。”

——现在不就替她挡了一难吗?

“等?”

好在,猛兽输于年幼。

“不可能。”男人打断她,“若是真念旧情,就不可能毒杀他的儿子,弄丢他的女儿。”他敲桌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是在等。”

男孩的细细的手指在地上痉挛地蜷起,指甲的形状圆润。白瑾回头望了一眼惊魂甫定的轻衣侯,顿了顿,神色复杂:“我们是一路追随妖气而来,殿下受惊了。”

“难道是仍念旧情……”

“无碍,多谢二位出手相救。”轻衣侯松了松领子,脱力地靠着车厢,嫌恶地看了看地上那小小的一团,语气淡漠:“既是如此,还等什么。何不将这妖物杀了?”

慕怀江无谓地笑了笑:“那你说,她怎么还不动轻衣侯?”

白瑾瞪大了眼睛,辩解:“殿下,这个不同……”

“应该是这个负心之人吧。”白瑾有些不太确定地答,“毕竟,再娶的新妇,也是无辜的人?”

“怎么不同?”他狭长的眼波澜不惊,睫毛半阖下来,“杀了便是,省得再出来作祟。”

“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慕怀江沉吟,“阿瑾,你说女子被丈夫抛弃,负心情郎已另娶,最恨的应是谁?”

“您真的不认得吗?”白瑾蹙眉,“这是您的骨血……”

只好将人阴毒的那一套学了个遍,看似神龙不见首尾,其实不过是躲在阴处,借势与他们捉迷藏罢了。

地上那小儿猛地一颤,挣扎着抬起头来,秋水般的一双又大又亮的眸,骤然间撞入他的眼。

“按镇魂铃的反馈,她确实妖气稀薄……恐怕不是故意不出手,而是她不能。”白瑾摸着腰间震颤的两只铃铛,“真是弱到了此种程度……”

眼尾上挑的,倒映着潋滟湖光的美丽的眼睛。

二人一阵无言。慕怀江忽然抬眼,指尖敲了敲桌子,思忖:“放火,下毒,恐吓……你说此妖为什么总也不出手?”

太阳穴钻心地一痛,他猛地扶住额头,一阵眼冒金星:“胡言乱语,本侯一生最厌恶妖物,怎么会跟他有半分联系。”

这赵太妃,未免自视过高。

白瑾和慕怀江对视一眼,心下寒凉:忘忧咒。

人妖相恋不过一生,说到底只耽搁这一个人,妖的爱,人能承受得起,妖的暴怒与怨恨呢,又要拉上多少其他人作陪?

对普通人下忘忧咒,强行篡改记忆,当真兵行险着……一旦记忆翻回,一命呜呼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作聪明。”慕怀江敛眉,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轻蔑之色,“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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