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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戚枫绝对有问?题!”申少扬来不及细想,当场告状,“他肯定?是个魔修,故意破坏青穹屏障——他还攻击了富泱,说不定?他参加阆风之?会就是一个阴谋!”

他就说,镇冥关?固守千年,在虚空侵蚀下也没事,怎么可能被戚枫这个筑基修士攻击后?直接出现裂缝?

曲砚浓发觉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理直气壮。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笨蛋,连自己到底是什么修士都不知道?

装的吧?

曲砚浓一哂。

“下一场比试,我?会来看。”她语气轻淡漠然?,“既然?来参加了,当然?要走完每一场比试,是不是?”

她已经过了因为?对某个人?好奇而?思来想去?、反复思量的年岁,也再不会有那样的情致。

真与?假、装傻与?否,拉出来多遛遛就知道了。

申少扬微愕。

“如果我?没在下一场比试里见到你……”曲砚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轻笑了一下,“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吧?”

言辞疏淡,可意蕴森然?,申少扬凛然?生寒,背脊发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天在不冻海上的鲸鲵的感觉,那如出一辙的幽长恐惧,她不需要表露出任何?威胁的意思,甚至她此刻根本没这个意思,因为?她从?来不考虑旁人?违背她命令的可能。

她也确实无须做那种无谓的假设。

“我?一定?会努力的。”申少扬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应诺。

曲砚浓敷衍地点头?。

她吓唬完小朋友,望向破损坍塌的镇冥关?艮宫,神色里掺杂了一股很淡的厌烦与?疲倦。

真烦,她想。

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高高在上的曲仙君为?什么愿意千年如一日地维护青穹屏障,即使这件事对她来说既不有趣,也不有益。

世人?笼统地为?她冠上“当世完人?”的名号,奉上神坛加冕。

于是她千年如一日地无偿维护青穹屏障也顺理成章:曲仙君是当世完人?嘛,当世完人?自然?是卓尔不群、道德无瑕、心?怀天下的,甘愿付出有什么奇怪呢?

好像谁都忘了,从?前的曲仙君并不是个道德无瑕的完人?。

在她毁去?魔骨之?前,她也曾是让世人?惊惧的魔修。

到底为?什么呢?

她以为?自己有点忘记了,可其实没有。

之?所?以毁去?魔骨、重定?五域、维护青穹屏障,只因她想做个真正?的仙修。

一个有血有肉、能爱能恨、敢信任也能交付信任的仙修。

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卫朝荣,也永远不会对他说起,从?她淬炼魔气、正?式成为?一名魔修起,她一直有一种幻想,如果她的人?生停留在四岁那一年,檀问?枢没有带着碧峡弟子来到曲家,如果没有那桩灭门?惨案……那么她会是一个仙修。

世上最虚妄美满的词一定?是“如果”。

曲砚浓并不向往仙门?,也并不觉得仙修就一定?品行端正?,她甚至不认为?修了仙就能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只是拥有一个虚无的幻想,去?填满她空洞的人?生。

卫朝荣身份暴露后?,问?过她很多次,愿不愿意去?仙域,她从?来不应,也从?未在他面前承认过向往,因为?幻想只是幻想,只在虚无时美好。

从?她被檀问?枢带回碧峡的那一天起,她已注定?在魔修的路上一去?不返,横亘在她和另一种人?生的幻想之?间的,不止有时光,还有她曾经的恶名、数不清的仇敌、树大招风的魔门?第一天才头?衔。

毁去?魔骨的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甚至成为?一个无法修行也无法行走的废人?,已经拥有力量的人?,又怎么能忍受弱小的自己?

有一年她烦了,抱膝坐在床榻上。

“你想渡我?吗?”她问?,满头?青丝未梳,散落在肩头?膝上,而?她回过头?,拨开绿鬓看他。

卫朝荣英挺眉目深凝。

“只要我?能。”他答得毫不迟疑。

“但你不能。”她语气很淡,和她平时不一样,有种厌弃到麻木的疏淡,那是她第一次对他心?平气和、不含讥讽,却在字里行间满是讽刺,“和一个魔修在一起,你不打算回上清宗了?上清宗的长老若要杀我?,你能拦住吗?檀问?枢上门?讨人?,你能让上清宗护住我?吗?”

她总是浑身带刺,扎得人?鲜血淋漓,可这一回,卫朝荣紧紧抿唇,默然?无声,她竟头?一回尝到被自己蛰伤的隐痛。

也许是有点虚荣,她总不愿在他面前跌了面子,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她也是个会心?存幻想的愚钝庸人?。

“以后?不要问?这种超出你能力的问?题了。”她奇异地平静,“少说漂亮话,心?意我?领了。”

卫朝荣背脊笔直地枯坐很久。

“对不起。”他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干涩。

可他又有哪里对不起她呢?没有的。

她不想再谈,向后?一仰,靠在软枕上,懒懒地勾着他小指,“本来我?也不想当仙修,你们仙门?繁文缛节也太多了,这不许、那不许,我?可受不了。还是我?们魔修痛快,想干好事就干好事,想干坏事就干坏事,自由自在……喂,你还真打算在这种时候和我?聊天啊?”

于是短暂的对话至此终结,一直到窗外残月落尽,朝露凝冷,再也没有闲谈。

镇冥关?里,曲砚浓久久静寂,神色难辨。

——也许,去?见一见夏枕玉,谈一谈那无形无相的道心?劫,也没什么不行。

曲砚浓抬起手,五指一拢,玄妙而?磅礴的灵力从?长天外浩荡而?来,如渺渺长风吹入破碎的缺口,将凌乱散落的镇石卷了起来。

也不拘这些镇石究竟是破碎还是完整,尽数堆叠在一起,强行用灵力凝成一团废墟。

申少扬近乎目瞪口呆,看她指尖流光轻点,用灵力在废墟上画了一道结界,竟堪堪将缺口堵上,虽然?还是有零星的虚空侵蚀痕迹,但乍一看倒也撑得住。

“仙君,这个……镇冥关?就这样放着了?”他一时不知道是震撼曲仙君的实力超卓,连青穹屏障也能颠来倒去?信手为?之?,还是该震惊这道信手捏成的结界敷衍了事,就靠这个废墟,能保护得了屏障后?的世界吗?

曲砚浓收回手。

“放着。”她语气寥寥落落,到尽处已觉厌烦,转过头?来看了申少扬一眼,“你怎么还不去?继续比试?”

申少扬如梦初醒:“啊!”

在比试中见到天下第一人?的经历实在太传奇,他哪还记得自己在参加阆风之?会啊?

“那,仙君,我?先去?比试。”他讷讷地说,顿了一下,又像是不甘心?般加了一句,“那个戚枫——他绝对有问?题,仙君,他就是故意破坏镇冥关?的,我?觉得他才是个魔修!”

曲砚浓定?定?望他一眼。

不说话,只是淡淡瞥过去?。

“……我?先告辞!”申少扬胡乱鞠个躬,一溜烟跑了。

曲砚浓定?立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

“术业有专攻,我?确实不如季颂危会算账。”她叹口气,苦恼地算着,“想一箭双雕,省一笔替换镇石的钱,结果居然?连镇冥关?都塌了。”

亏了,血亏。

——不过没关?系。

会有人?主动出钱出力来弥补这场意外的,短短一瞬,她已经想好由谁来代替她给镇冥关?会钞了。

在这世上,她永远不会亏。

曲砚浓回过头?,望向镇冥关?完好的方向。

“戚枫。”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两遍。

早就说过了,他最好是别落到她手里。

“不会真是你吧?”她轻声说,“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