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血仇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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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记住的,公主不必为我操心!”武攸暨笑了笑,大咧咧抓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茶。
两个人说的,都是夫妻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话,然而,却越说越觉别扭。转眼间,就先后沉默了下去,各自坐了一把椅子,相对饮茶。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尴尬。婢女们怕遭受池鱼之殃,纷纷悄悄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严了书房的门。
听到屋门的合拢声,武攸暨忽然摇头而笑,“好了,不说这些啦。你是公主,我是国公,咱们两个,天生就不是做寻常夫妻的命。今天找我究竟为了何事?说吧,我帮你出个主意。好用也罢,不好用也罢,总比你一个人琢磨强。”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么?”被寻常夫妻四个字,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平公主竖起眉头,低声反问。
“当然可以!”武攸暨笑着点头,丝毫都不愿意跟太平公主做口舌之争。“只不过,你今天派贴身婢女去找我,说的是有事相商。”
“我想跟你商量,正月十五一道出门赏灯!”太平公主心头酸涩,倔强地补充。然而,看到武攸暨那刻意容让的模样,心中却又突然没了继续赌气的念头。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我的确有事情找你商量。崔湜刚才给我带回了消息,说张潜想要一个同平章门下三品的头衔,才肯带着麾下兵马去碎叶赴任!”
“他好大的胃口,国家要职,岂可轻授?!”武攸暨勃然大怒,抬手力拍桌案,“这个要求坚决不能满足,否则,此例一开,边将必然争相效仿。用不了几年,同平章门下三品就成了滥缺……”
话说了一大半儿,他又忽然闭上了嘴吧,轻轻摇头,“不过,碎叶距离长安五六千里路,快马来回都得一个月。他要了同平章门下三品,也是个空头衔。在国家大事上,根本来不及插嘴。”
正反两面,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太平公主虽然从中没得到任何建议,却在他的提醒下,非常轻松地做出了决定,“我不会主动帮忙成全他,但是,也未必能够阻拦得住。据崔湜说,他家现在门庭若市。窦怀贞,孙佺,今天几乎跟崔湜走了个前后脚。”
“窦怀贞是太后的人,孙佺是相王兄的至交好友。”武攸暨反应很快,立刻推测到了一些隐藏在“门庭若市”四个字背后的额事实,“看来,张特进炙手可热啊。这次即便拿不到同平章门下三品头衔,至少也能将同平章门下事头衔握在手里,你的确没必要去做那个恶人。”
“我所想到的,也是这样。”太平公主疲倦地笑了笑,然后,对着武攸暨轻轻点头。
“那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武攸暨快速接过话头,低声提醒,“你既然阻拦不了,不阻拦的话,他还不承你的情。何不干脆推他一把?如此,他过后即便不对你心生感激,至少,也不会再对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情,继续耿耿于怀。”
“你是说,借机示好与他?”太平公主浓眉倒竖,双目之中充满了不屑,“他有什么资格绕过本宫主动示好?他……”
没等她把理由说完,武攸暨已经笑着打断,“公主不要意气用事。他的确没资格让哪个公主折节相待,但是,公主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他拉走!你如果主动成全了他的心思,他即便不感激你,但是,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这……”太平公主愣了愣个,眼睛里的不屑快速消失不见。
无论太后和相王答应了张潜什么好处,自己派人出面帮张潜得偿所愿,都会让太后和相王那边,对张潜心生戒备。从这个角度上看,这个忙自己不但要帮,并且要大张旗鼓地帮。如此,才能避免张潜成为别人的心腹,有朝一日被用来对付自己。
“不用犹豫,连郭元振那种人,都能官拜同中书门下三品,再多姓张的一个,也不算轻授。”武攸暨将他自己先前的话,全盘推翻,笑着继续劝谏。“此外,他麾下那些将领,跟着他一起,替先皇守了大半个月灵,也都忠心可嘉。特别是那个打了安乐公主麾下恶仆的柳城侯,更应该着重表彰!”
这就不仅仅是离间张潜本人跟韦后之间的关系了,连整个碎叶军,都被算计了进去。而这个招数,偏偏还无比光明正大。让韦后即便看得出来,也没有理由阻拦。
当即,太平公主的眼神就开始闪闪发亮。轻轻叹了口气,笑着夸赞,“郎君果然智计过人。今日如果不是问你,妾身差点就赌气犯下大错。”
“公主过奖了。你只是当局者迷而已。只要稍微退后半步,即便没有为夫,你自己也会想明白这些。”然而,武攸暨坚决不肯受他的夸赞,像下属一般笑着轻轻拱手。“公主还有其他需要为夫帮忙谋划的事情没有?如果没有的话……”
“你别忙着走!”太平公主大急,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武攸暨的衣袖。待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愕之色,才忽然意识到,对方乃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根本没必要如此紧张。
成亲多年来,夫妻两个,不是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是从未经历过心有灵犀的时候。但是,当初为了让太平公主能下嫁武攸暨,则天大圣皇后下令赐死武攸暨原配妻子的举动,却成了插在二人之间的一把无形利刃,让二人稍不留神,就会被割得遍体鳞伤。
“还有别的事情?”武攸暨迅速收起脸上的错愕,先笑着从太平公主手中将衣袖挣脱出来,然后缓缓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还有,还有不止一件!”太平公主心里发苦,强笑着点头。“最近妾身这边事情比较多,但能帮忙出主意的人,却越来越少。”
“崔湜不是刚刚离开么?”武攸暨愣了愣,皱着眉头询问。
“他的确足智多谋,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现在,对我还有几分忠心!”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苦,无可奈何地解释。
“你有他对你不再忠心的凭据?还是只是怀疑?”武攸暨立刻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询问。
“没有,但是,他今日打了狸姑。明知道狸姑是我的人。”安乐公主也不隐瞒,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和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我感觉,他是在打给我看。但是,又不能因为一个婢女,就将他赶出门外。”
“你猜的应该没错,他的确是在打给你看。但是,却未必是对你失了忠心,而是在提醒你,他的价值今非昔比!”武攸暨稍加斟酌,就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太平公主听得又是一愣,刹那间,竟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恼怒。
“他已经入了相,你就不该再拿他当寻常下属看待。”武攸暨了解太平公主的脾气,想了想,非常耐心地劝告。“而是应该把他摆在盟友的位置上,主动给予好处,让他跟你共同进退。”
不待太平公主反驳,他又快速补充,“他如果真的对你不再忠心,才不会打狸姑。反而会对狸姑相敬如宾,甚至凭借柔情蜜意,让狸姑心甘情愿为她所用。不信,你想想今天他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都跟为夫差不多?”
“这……”太平公主低声沉吟,随即,重重点头。“的确如此。他也劝我,善待张潜。即便不能拉他为盟友,至少不要再让他成为敌人。并且,还说愿意尽全力替我奔走斡旋。”
“这就对了!”武攸暨听得心中一喜,笑着补充,“他如果对你已经离心,怎么可能豁出去被你误解,还如此努力地为你谋划?你啊,天生的雄才大略,只是,细微处,有时失于体贴。如此,才会导致手底下可用之人,越来越少。”
“我不是从下生长在皇宫里头么?”太平公主听得脸红,娇声回应。紧跟着,又重新变得疑神疑鬼,“但是,崔湜年前回京入相,并不是出自我的举荐,而是另有其人。按道理,他应该早倒向对方了才是,至少,此刻应该脚踏两只船!”
“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连入相之事都能插得上手?”武攸暨心中警兆陡升,本能地高声追问。
“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想都不想,回答得干脆利落。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上官婉儿只是收钱办事,并没有将崔湜收入裙下?!”武攸暨眉头轻轻皱起,迟疑着推测。“或者,有没有什么迹象,崔湜最近同时也在替上官婉儿做事?”
“没有?”太平公主双眉紧蹙,摇头否认,“我派人盯过他最近的一举一动,没发现他做的哪件事情,是为了上官婉儿。并且,他还曾经派遣狸姑提醒我,皇兄有可能是中了慢性毒药而死,而并非死于心疾!”
“你查过没有,此话有几分可能是真?”武攸暨的注意力,顿时就跳到了李显的死因之上,询问得迫不及待。
“没查明白!”太平公主丝毫不觉得武攸暨的表现有异,如实回应,“我派人偷偷查过皇宫的账册,最近半年,没有发现可疑药物入宫。而能给皇兄下毒的人中,上官婉儿的嫌疑反而排在了第一个。如果崔湜给我的提醒,是受了上官婉儿指使,我真的猜不出来,此女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果是她给先皇下毒,她当然不可能故意泄露消息,让别人来查自己。”武攸暨眉头皱得像犁过的田地一般,又黑又深。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又冷又重,“但是,如果下毒的不是她呢?她在宫里,没勇气查,也没能力去查。所以,必须在外边,找一个有实力的人来结盟。而崔湜既是你的人,又求她帮忙办过事,刚好是传递消息的最佳人选!”
“你是说,上官婉儿想要通过崔湜,跟我结盟,一道追查皇兄被下毒之事?”被武攸暨的奇思妙想吓了一大跳,太平公主声音立刻变了调,“她想查谁?她可是太后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