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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禁中政事堂。

陈执中正在值房之中起笔急书,只不过若有外人在侧定会发现,这位执掌大宋朝东西两府首官的第一宰相,心思并没在手中的笔,还有笔下的字上面。

因为……他已经写歪了,而不自知……

吱扭扭,门轴转动的轻响把陈执中拉了回来,就见几个身着紫色朝服的身影鱼贯而入。

看清来人,陈执中不禁眉头一锁。

为首的正是昭文馆大学士贾昌朝,身后还跟着吴育、王拱辰。走在最后面的两人,一位干瘦老迈,却是昨日刚刚进京赴任的枢密副使夏竦,另一个面相饱满,满身富贵之气的,正是早夏竦两天回京的三司使宋庠宋公序。

“真的不多见啊!”陈执中一声长叹,“大宋权柄尽聚于此,要是让官家知道了,还以为我陈执中也要造反呢!”

众人一怔,略显尴尬,夏竦更是目光猛然一缩。

之前,他以伪书构陷富弼、杜衍谋反之事虽无实证,但是明眼人都心中有数,陈执中这么说,和打他的脸没分别。

“相公慎言啊!”夏竦双手抄于朝服大袖,耷拉着眼皮,不阴不阳地说道:“此等诛心之言,若是传出去,叫老夫何以立足于世?”

陈执中莞尔一笑,“夏相公多心了,昭誉(表字)说的可是自己,半个字也未言夏相公的不是吧?”

“你!”夏竦怒容乍现,瞬间收敛。

“好了,好了!”贾昌朝安抚二人,“事有轻重缓急,范希文不日抵京,二位何必为了一点无根小事而闹吵呢?”

陈执中嗤笑一声,“不知子明所言之‘急’是国事,还是私怨?范公进京,又事关国事,还是私怨?”

贾昌朝被他顶得脸色一阵青色,心说,这陈昭誉怎么逮谁咬谁?

“当然是事关国朝平稳的国事。”

“既是国事,那就明日早朝,提请官家,是反对还是如何,也要当着百官,面呈官家,都跑到我的值房来干嘛?”

几句话,就顶得贾昌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执中与贾、夏等人虽政见相合,都是反对新政,但却完全是两路人。只是他没想到,王拱辰与宋庠也在此列。

吴育苦着脸,“相公身为首辅,我等自然要和相公商量才是。”

“商量也不用叫上御史中丞和三司使吧?”

夏竦撇了一眼桌上的笔纸,反讥道:“昭誉何必咄咄逼人?怕是你也没有表面上的平静吧?这字写得有失相公水准啊!”

言下之意,装什么装,你不也为此事心神不宁吗?

陈执中一怔,随即神情一萎,叹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夏竦与贾昌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这陈昭誉到底还是妥协了。

众人分别落坐,一屋子的紫服金鱼袋,都赶上朝会了。

……

陈执中说得没错,若是让官家知道他们六人尽聚于此,非得怀疑这是要造反不可。

要知道,现在这里有首相同平章事陈执中,副相参知政事吴育、内相昭文馆大学士贾昌朝、枢密副使夏竦、御史中丞王拱辰,还有一个财相三司使宋公序。大宋军政两府的正副主官,财权、言臣的一把手都在这儿了,而聚在一起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范希文回朝为政。

贾昌朝帅先开口,“邓州来报,范希文月初既已起程,走水路进京,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是无力阻止。中旨已下,官家心意难回,范仲淹站上朝堂是早晚的事情。

夏竦接道:“范希文入京已是不可逆转,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当如何应对吧。”

吴育也苦着脸,“范相公若是回来,我等怕是要无安宁之日了,难道官家就不想想满朝的奏兑吗?”

深深看了吴育一眼,陈执中不免心中暗叹。

吴育初入朝堂之时,以刚正耿直而闻名,想不到如今,也是这般的……

人都是自私的,这房中的几人都是各怀鬼胎,又有谁是真正为朝为公的?

夏竦是因为新政动了他的利益,所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贾昌朝是个政治投机者,新政得势他就辅之,失势则立刻倒戈。

王拱辰因滕宗谅之事与新党交恶。

吴育则是几次与尹洙政见不合,互相看不上眼,在尹洙的问题上他下了死手,最怕范仲淹得势与其清算,所以贾昌朝稍一拉拢就入了局。

他自己则是纯粹的守旧之臣,新政有用,但是行不通,这就是陈执中放任夏、贾等人驱逐新党而不发声的原因。

至于宋庠……宋庠的信条只有两个,一是钱,二是官家。这是一根墙头草,对他有利的,他就同认,无利的,则看官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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