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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顶楼边缘的水泥地上,对外界所有的刺激都失去了反应。

以上的内容,也是后来在警方的反复问询之下,他艰难透露的只言片语。

但那以后,他不再对当时的情况复述一个字。

整个人呈现彻底的封闭状态。

彼时,戴树芳也快要垮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由来不是一句轻巧的惋惜。

好歹霍济衷强抑悲痛,一方面支撑妻子,一方面照拂外孙。

他专程请了江城最好的心理医生过来,心理医生评估,最好先将晏斯时送离楚城,远离刺激源。

霍济衷便紧急带着戴树芳,送晏斯时回了北城。

晏斯时不愿回晏家,桃月里也无法住人,他们便另寻住处。

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时间,戴树芳现在回想都觉得绝望。

好歹,在心理干预之下,到了夏天的时候,晏斯时的状态已经稳定许多。

彼时美国那边的学校将要开学,戴树芳不放心他过去,但他坚持自己没问题。

戴树芳到底担心,便跟着一起过去。

她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陪着晏斯时,在异国他乡生活了近一年。

刚刚到波士顿的晏斯时,过着很规律的生活,只是除了学习之外,从不跟人有多余交流。

戴树芳很难判断他的情况是否真的有所好转。

有天晚上,晏斯时一人开车去了Revere Beach,到凌晨才回来。

她吓坏了,央求着晏斯时去看心理医生。

她在医学界有些朋友,委托他们找波士顿那边的同侪,打听到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起初晏斯时不愿意去,坚持称自己可以正常生活。

有一天,压力之下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对晏斯时说,我已经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让我连孩子的孩子也失去。

那或许是道德绑架,但对晏斯时这样总是自省内耗的人而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情绪崩溃的请求,无疑有几分作用。

后来,在心理医生Myra的帮助之下,晏斯时的情况逐渐稳定,并开始好转,那时候戴树芳才考虑回国。

她跟晏斯时约法三章:每周去看医生;每天都要给家里打电话;以及,三餐定时,按时服药,好好休息。

从药物减量到彻底停药,他的生活在读研时,终于基本回到正轨。

那过程似是修理好了一块摔得粉碎的手表,机芯、机括、发条……

而一个人心灵和精神世界的精巧,远胜于机械的造物。

当秒针重新滴答,他的生命才重新开始流动。

恍如熬过了一个漫长而灰暗的冬天。

夏漓很难想象,彼时的晏斯时生活在怎样的一种心理绝境当中。

他是个父母吵架都要自责的人,要如何原谅自己迟到的那几秒钟。

那必然是永远的噩梦,永远挣脱不得的枷锁。

听完戴树芳说的话,她背过头去,寒风凛冽地擦过她的眼睛。

她趁着戴树芳不注意,飞快抹去眼角的雾气。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站在一棵常绿的柏树之下。

戴树芳抓过夏漓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我跟老霍年纪都大了,今后不过活一年是一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晏斯时。我听说过,有些心理疾病没有彻底治愈之说,未来还有反复的可能……我看得出来,除了我们,你是他唯一信任和依赖的人。我能不能把他托付给你,哪怕你们以后不做男女朋友,作为他的同学、朋友,在他需要的时候,也请你帮他一把……”

夏漓喉间似梗着硬物,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他状况好与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他。我发誓。”

她甚少以这样郑重的口吻承诺什么事情,因为太明白世事无常,人心思变。

但这件事,她很确定自己能做得到。

晏斯时不只是她年少的幻想,青春的执念。

他是她永远愿意回报以全部热忱与孤勇的,最爱的人。

风吹得戴树芳花白的发丝微颤,像她有两分颤巍巍的手,她眼含热泪,“谢谢你,小夏,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晏斯时自墓园那边过来了。

夏漓看见他裤脚被草地的露水打得几分潮湿,神情犹有一种沉默的冷寂。

他独自在墓前说了什么,想了什么,她不想、也不打算去窥探。

那是他可以保留的角落,是他独自一人的海边。

夏漓伸手,将他的手握了一下。

他手指有些发凉。

晏斯时立即低眼看她,反握住她的手,“怎么?”

夏漓笑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