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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究人.

谢揽不是讥讽他, 真有这样的打算。

沈时行也没有误会,反而高兴极了:“谢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往后一定要带我见见令尊。”

一旦见到,就能确定谢揽真正的身份, 验证一下他最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谢揽也不在意, 反正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爹连被我揍的事儿都告诉了你, 我还以为他全都交代了。”

沈时行解释:“他说这些,只是为了打击我大哥。”

谢揽睨着他:“所以你坚持出使南疆, 还打算顺便摸摸我的底?”

“没有没有。”沈时行又摆了下手, “谢兄不必紧张,我对你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

谢揽长长“哦——”了一声。

这话听上去不太对劲儿, 但是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我最近对李似修李大人更感兴趣,直觉告诉我, 他背后藏着很多秘密。”沈时行摸着下巴,凑他跟前问道, “谢兄对他似乎挺了解的?”

“别打我的主意。”谢揽推开他, “我一点也不了解。”

关于李似修的各种毛病, 他能坐下来痛斥三天三夜, 巴不得沈时行以李似修为蓝本写个话本子出来。

但背后嚼人舌根这事儿, 谢揽是做不来的。

撵走了沈时行,谢揽进屋关门, 瞧见冯嘉幼拔了发髻上的银簪, 将尖端往冒着热气的茶水里试探,确定没变色才端起来喝。

通常谢揽跟在身边时, 她不必如此, 无色无味的烈性毒药是极为罕见的, 入口之前他就能闻出来。

谢揽走去方桌前, 桌面上放着一个保温食盒。

驿馆算着他们抵达的时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有品级的都送进房间里来单独吃,其他随行人员则要去大堂里一起吃。

谢揽边开食盒边说:“幼娘,之前你问我对要孩子的看法,当时我没看法,这会儿有了,往后咱们最好生个女儿。”

冯嘉幼走来桌前坐下:“为什么?”

谢揽不敢想,若是生个像他这样逆反的儿子,他又没他爹脾气好,整天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可能还不如生一个草包。

但他不能当着冯嘉幼的面贬低自己:“不是说近墨者黑,咱们和沈时行走那么近,万一生个儿子像沈时行……”

冯嘉幼托起腮,看他从食盒里端菜出来:“沈时行哪里不好了?无非就是好奇心有一点重。”

谢揽腾出手指了下她的胸口:“摸着你的良心说话,那叫‘有一点重’?”

冯嘉幼笑了:“可他的好奇心多半拿来写话本子了,在民间畅销得很。”

以前她也常常觉得沈时行有些不务正业,但怎样才算正业呢,他和她,不都是在做各自热爱的事儿,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

没准儿他写的那些描绘众生百相的话本子,比她编纂的新律还更能青史留名呢。

这些道理她一直都懂,说白了,还是担心万一沈邱倒台,沈时行没有自保能力。

但不知不觉中,冯嘉幼越来越自信,这其中有冯孝安和谢揽的原因,也有她逐渐开阔眼界的原因,开始觉得自己有时候过于杞人忧天。

谢揽没空和她争执,指着桌面上的两个碟子和一个炖盅:“就这么点,够谁吃的?”

虽说驿馆不知道他带了家眷,只准备了他一个人的,但也未免太少了,而且这菜品看着就很潦草,“是不是齐瞻文搞的鬼?”

冯嘉幼摇摇头:“按照你的官位,无论房间还是饭菜,都是符合规制的。”

“这规制是按照兔子定的吧?”一小碟子清炒胡萝卜丝,一份蒸番薯,一盅比水稍微浑浊一点点的汤,谢揽怀疑兔子都吃不饱。

冯嘉幼:“那等会儿吧。”

谢揽不解:“等什么?”

不多时有人敲门:“千户大人?”

谢揽去开门,只见驿馆里的差役提着两个精致食盒站在门口,陪着笑脸道:“小的们不知大人带了家眷,这些是为夫人准备的。”

谢揽将两个食盒拎回去,打开之后一对比,原先桌面上的菜品简直像猪食。

瞧他费解的模样,冯嘉幼笑起来:“这是开的小灶,沈时行私下里给银子了。”又补充一句,“他写话本子挣的,怎么样?”

谢揽汗颜,默默递筷子给她,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干点什么副业了。

竟然连沈猴子都不如。

冯嘉幼不伸手,只喝茶:“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谢揽执着的递过去:“去南疆至少也要一两个月,这才第一天,你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趁早回京城去吧。”

冯嘉幼拗不过他,接过筷子随便吃两口。

“其实你大可不必跟在后面。”谢揽骑马随行,时不时还要注意着后方,“我看那个曹崧并不是个多事儿的人。”

出行之前,冯嘉幼不知道交代了他多少遍,说这位曹公公从前的种种劣迹,要他多加忍耐。

不过谢揽这一整天都没和曹崧说上话,曹崧坐在头排的马车里,负责押送韩沉。

那辆马车周围环绕着十二监的宦官,曹崧基本不找事儿,有事儿也都让宦官传话。

“你也说了,这才第一天,才刚走出北直隶的地界。”冯嘉幼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

……

但接下来的好几日,除了齐瞻文偶尔找找他们的麻烦,整个队伍都平静极了。

白天在官道上赶路,日落之后宿在驿馆。

只有一晚例外,因为路过了曾经发生过灭门血案的荆北驿馆,虽然烧掉之后早已重建,很多官员宁愿绕远路,也不往那里去。

曹崧也下令绕过去,于是队伍没有停下来,摸黑赶路。

谢揽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得知要绕过去后,反而往荆北驿馆方向望了好几眼。

头排的马车里,韩沉将窗子挑开一条缝隙,也在往荆北驿馆的方向望去:“曹公公杀人如麻,竟会害怕宿在荆北驿馆?”

曹崧正在闭目养神,将近五十的年纪,他的头发却几乎全白了:“我是担心王上您不喜欢那里。”

韩沉嗤笑:“你认为本王会怕这些?”

曹崧睁开眼睛看向他:“荆北是齐大都督发迹之处,先有荆北驿馆的血案,才有南疆国的惨败,我怕王上在驿馆内睡不踏实。”

韩沉收回了手,窗子“哐当”一声合拢:“惨败谈不上,就损失而言,大魏的损失远远在我们之上。”

曹崧冷笑:“王上真是像极了先王,一样那么刚愎自用。先王执意出兵,独断专行,最终大败,将自己活活气死了。而您来到中原学艺,屡屡不听臣子劝诫,肆意妄为,才会沦为阶下囚。当然,您也有胜过先王之处,那便是脸皮比先王厚得多。换做先王,在被冯孝安设计抓住之时,早羞愤的自戕而死了。”

“你……!”韩沉被他气的额角青筋暴起,“你好大的胆子!”

“王上请搞清楚,我与你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并不是你们南疆的臣子。何况与我合作的是监国大人,而非王上。”曹崧淡淡地瞥他,眼神包含的内容十分清晰,他只将监国放在眼里,韩沉这个没有实权的南疆王,他浑不在意。

韩沉紧紧抿了抿唇,指骨关节被他攥的咯吱响,眼神里的内容也很清晰,他想杀人,即使手中无剑,脚踝被锁了镣铐,依然是易如反掌。

曹崧镇定自若:“比起来一国君主,您还是更适合当个快意江湖的游侠。”

韩沉竭力忍耐,牙都要咬碎了:“本王只是不懂,曹公公既然与我舅舅达成了共识,又为何一直以言语刺激我?”

“我分明坦诚以对,哪里有言语相激?”曹崧冷冷道。赶在将韩沉彻底惹毛之前,又道,“我也的确信不过你的性格,去见隋敬棠之前,想多提点你,怕你坏我大事。”

韩沉亦冷冷审视他:“说起来,曹公公和镇国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为何非得要他背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看他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曹崧不答:“隋敬棠二十几万大军压在你们边境,搞垮他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王上看我却是一副不齿为伍的表情,也是有意思。”

“你先前不是说了,这是你与监国之间的交易,我不齿你有问题?”韩沉决定不再与他废话。

何必为这种陷害忠良的奸佞动气,不值得。

韩沉重新挑开车窗,恰好一眼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谢揽,刚平复的情绪又蹭蹭往上冒火。

韩沉大声喊他:“谢千户,劳烦你过来一下!”

谢揽心里正不舒服,闻言皱起眉。

先前韩沉被软禁京城,他曾去探望过,遭到了拒绝。

此次出行,韩沉见到他也只当不认识,现在突然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酷刑给折磨了,听说那曹崧是个变态。

谢揽立刻扬起马鞭,策马上前。

马车周围环绕着一队十二监的宦官,听到曹崧咳嗽一声,才让开一个缺口。

谢揽来到窗边,从窗缝瞥见曹崧衣袍一角:“王上有何吩咐?”

“本王听说尊夫人一直跟在后面?”韩沉将车窗开到最大,屈起手臂搭在上面,“两位还真是如胶似漆,令本王好生羡慕。”

用眼神大咧咧骂道:你是条狗啊,走哪儿都被冯嘉幼拴着?咱们江湖豪杰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谢揽读懂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微一抽,心道大魏朝廷还是太好面子了,让敌国阶下囚吃的太饱,瞧给他闲的吧!

原本打算反击他:你倒是想被柳盈盈拴在淮安继续做盐枭,你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太扎心了,谢揽决定积点口德,没好气地说了声“多谢夸奖”,见他不像被折磨了的样子,一扯缰绳远离了马车。

韩沉话没说完,正想喊他,听见曹崧问:“王上与这位谢千户是旧相识?”

韩沉瞟他一眼:“我是被他岳父设计抓住的,你说我们相识不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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