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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然慢慢松开手,皱巴巴的面包逐渐恢复弹性。

她突然做此物出来,就是想以“同感”的方式来报复他吗?

景然开始回想她待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

身边人,是心上人,也是随时会利用伤害自己的人。

她当时的心情如何,他似乎有些体会了。

破损过一次的心脏,再次开裂了似的,一阵绞痛。

不,他险些被她给蛊惑了!

景然瞳孔燃起金焰,旋风一般来到她面前。

项海葵反应极快,在他抓住自己手腕之前,提着剑匣跳去他半丈之外,强忍住没有拔剑:“别忘了咱们之间的赌约!”

景然欺身逼近她:“这不一样!”

项海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景然言辞振振:“你现在是想杀我,但我是在乎你的,从没想过伤害你,完全不一样!”

什么玩意儿?

项海葵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不一样”是几个意思,看来他误会她忽然吃东西是为了蓄意报复他。

“我不想和你谈‘伤害’,就说一说你所谓的‘在乎’。”项海葵盯着他瞳孔里的金焰,“你懂什么是‘在乎’吗?”

“我不懂?你瞧见这金莲了没有!”景然指着两人脚下。

那会儿在养魂池边,她险些走火入魔,景然发现她压不住天狂的狂暴之力以后,便私下派人去寻宝物。

“我寻此金莲,本是为了往后能助你压制天狂,助你渡劫合道,结果呢?”压制于心底的情绪决堤,他胸口起伏剧烈,“没想到金莲拿到手之后,先是替我自己拔除心脉内你留下的天狂剑气!”

项海葵稍怔。

她看着这金莲只觉得脊背发凉。

一个男人如果丁点都不在意你,害你也就罢了。

他却能“宠爱”和“毒害”同时进行,且内心毫无波动,这难道不可怕吗?

项海葵注视他气怒的神情:“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景然闭目,自控情绪:“你说。”

项海葵质问:“亲手送你‘在乎’的女人,去孕育你死对头阴长黎的种时,你心里一丁点都不憋屈吗?”

景然冷笑:“你以为我是世俗之人?”

“是吗?”项海葵质问,“那我嫁给你之后,每天和不同的男人睡觉,让你脑袋上绿油油的,你也不在意吗?”

景然嘴角抽动,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咬紧了牙齿。

项海葵厉声:“所以呢,口口声声说着在乎我,你在乎你妈呢!”

说完便走去远处坐下,继续打坐,再说下去她真要忍不住拔剑了。

景然原地站了许久,被她骂的气息久久无法顺畅。

……

又过三日。

越来越浮躁的景然做出一个决定。

他起身对项海葵道:“可敢随我去一处地方?”

项海葵闭着眼睛:“去哪儿?”

景然:“出宫。”

项海葵:“不去。”

“我主动带你出去,不算你逃。”

“那也不去。”还剩两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项海葵摇头,“除非寒栖的摘星宫,其他我哪里都不去。”

“你觉得有我在的情况下,你能从天井逃走?”景然还真不怕带她去天井,“行,先带你去寒栖那里,再随我去一处地方。”

项海葵犹豫了下,同意了,先探探路总归是件好事:“路上会不会有人来刺杀你,逼的我不得不出剑?”

景然沉住气:“订立赌约之时,你已经说过了,这种情况不算。”

“是吗?”项海葵想了想,是说过。

“这儿又不是彼岸城,天界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景然飞下金莲。

项海葵随景然登上一架华丽仙车,框架雕满了太阳鸟,每个细节都在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两人分坐左右两侧,快要行驶出宫门时,一列身穿铠甲的侍卫们正好从王都巡游回宫,立刻和守门的护卫一样分立两侧。

为首之人抱拳:“帝君。”

仙车停了下来,景然隔着帘子问:“如何?”

首领原本是想传音回话的,帝君既然当面问了,便当面回:“并未发现阴长黎的踪迹。”

景然叮嘱:“莫要放松警惕。”

侍卫首领抱拳:“是!”

景然:“再提醒你们一遍,若发现白星现,不要不自量力的出手拿他,他虽被阴长黎养成了废物,成为山海族的奴隶,可王族的灵感摆在那里,你们奈何不得他,通知本君便是。”

“领命!”侍卫首领肃声应诺,又愤然道,“阴长黎这个阴险小人,从不敢和咱们正面较量,竟将一腔私愤发泄在……”

关于对白星现的称呼上,他卡壳了,“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

“可以理解,即使洗掉了‘贱民’印记,那百年为奴的时光,终究是在他心底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奈何不得本君,便奴役我王族血脉,多少能让他找回一些曾经失去的尊严。”

景然睁开眼睛,“本君之前还以为低估了阴长黎,原来竟是高看了他。”

他侧目,视线穿透纱幔,看向阴长黎年少时曾跪过的地方,“跪了就是跪了,所谓的找回尊严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这辈子都别想在本君面前抬起头来。”

这话是说给项海葵听的。

本以为项海葵会暴跳如雷,并没有。

他心中稍安几分,看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在乎阴长黎。

项海葵确实不生气,也看向小老板曾经跪过的地方。

众人眼里,那段岁月是他的耻辱。

可在老板心里,仅仅是一段人生经历罢了。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更没有什么洗刷耻辱的想法。

项海葵原本是想怼景然两句的,又觉得没意思。

他们俩压根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噩梦世界如同天地未开,一片混沌。

两败俱伤之后,伴生灵隐匿无踪。

目不能视,神识无用,阴长黎一时寻不到它的踪迹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感知。

黑色的电弧在他千疮百孔的战衣表面疯狂游走,替他化解先前承受的魔灵之气。

战衣撑不了多久了,鲜血顺着手臂流下,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这如同凝固了的空间里,不知落去了哪里,听不到任何声响。

阴长黎受伤不轻,内丹开裂,五脏俱损,然而魔灵只会比他伤的更重。

距离分出胜负来不远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突地,他好似听到了“冰裂”的声音。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休眠初醒时总会听到。

呼……

有风从耳畔吹过,眼前恍惚出现了一抹光亮,光影憧憧之下,他看清楚了周遭环境,蓦地怔住。

他竟身处一块儿巨大的寒冰内部,冰层内无数裂纹,这是他每次休眠结束时的状态。

低头打量自己,并未身着战甲,也没有受伤,竟是黑蛇的形态。

同一时刻,一叠纷乱的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海。

——“阴长黎,还记得休眠之前的事情么?”

休眠之前,他从异世界接回了一个凡人姑娘,叫做项海葵,他赠了她天狂剑,让她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后?”

然后?阴长黎头脑发胀。

每次休眠初醒,他总是会陷入无边的混乱。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自己失去了记忆,还爱上了那个姑娘,并在与她双修之时醒来,提前结束了休眠……

——“你从前可曾提前醒来过?”

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他现在才算真正的苏醒?

失忆、钟情、双修、追逐,都不过是他休眠时的一场梦?

——“从来没有什么魔灵,你也从未爱上过任何人,那么,你在为谁拼命?”

……

此刻,伴生灵正在寻找机会下手。

但令它错愕的是,阴长黎并没有出现意识混乱的情形,异常平静。

——“你不相信?”

黑蛇在冰层里蜷了蜷身躯,没有回应。

——“以世界之玄妙,世人都不过井底之蛙,你何来自信,分得清乾坤阴阳?”

“我分不清。”黑蛇笑了一声。

他的平静,不是由于心志有多强大,立马识破了魔灵的神通。

是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这阵子以来,每每想到自己不肯接受失忆时的记忆,伤到了项海葵,他总会忍不住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令时间倒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他们初识之日。

他不会送她天狂剑。

不会为了帮她做集训,将她一脚踹进鬣狗窝里。

更不会丢给她沉重的担子,派她去搅乱什么棋局。

将她接来之后,他会悉心栽培她,为她扫清人生路上所有阴霾,让她不必再去辛苦的追逐太阳。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黑蛇感慨,“我心中实在失望。”

伴生灵:……

“咔”,冰层接近碎裂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