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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石吃饭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重要的是,他一点儿也不见外,这儿夹一筷,那儿夹一筷,商绒眼看着他的筷子就要探向最后一块蜜汁烧肉,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抢,身边人却已夺了她的筷子,夹住了那块烧肉。

梦石的筷子停在半道儿,看着那少年将烧肉扔到商绒的碗里,他讪然一笑:“对不住,实在很久没吃过肉了。”

折竹不说话,商绒也闷头吃肉,自见了洗干净的梦石起,她就再没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

这会儿梦石问起她的名字,她抿着唇,一点儿也不想回答。

梦石已是三十有一的年纪,但他相貌生得极端正,眉飞入鬓,那双眼睛神光明亮,蓄的胡须半短不长,即便不着道袍,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这实在不该是令人厌恶惧怕的长相,但偏偏商绒就是不愿和他说话,折竹不动声色将她的异样收入眼底,却对梦石懒洋洋道:“她年纪还小,尚无正式的名字。”

究竟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梦石也根本不深究,只是忽听院外林间声响,他随之侧过脸一望,随即双指伸向竹篱外那一片在月辉灯影里的婆娑枝影,爽朗一笑:“若姑娘也没有小字,那我看‘簌簌’二字,便格外与你相合。”

簌簌。

商绒几乎与折竹同时抬头,冬夜的风拂过那片幽碧的竹林,带起一声声,一阵阵的响动。

根本不用梦石书写笔划,他们已听见这两字。

商绒其实有点喜欢。

卧房只有两间,梦石便住了那间窄小湿冷些的偏房,所幸主屋里,主家郎君已多搬了一张床来,又在中间以天水碧的帘子与一道细纱长屏风隔开来,如此也能勉强将一间主屋勉强分作两边。

身体的疲倦令商绒才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窗外夜色正浓,折竹在被细微的声响惊醒的刹那,他还没睁眼便先准确地握住了枕边的软剑。

睡眼惺忪的,他坐起身来,更听清了那声音。

案上一灯如豆,光线幽微。

折竹下床,软薄的剑锋挑开帘子,他绕过屏风,悄无声息地走到对面去,昏暗的灯影照见床榻上那姑娘满脸湿润的泪痕。

商绒的梦中满是轰隆的雷声裹挟着噼啪的冷雨,她在一池热雾漂浮的血水里,用尽了力气想要将那名年轻女子拉拽出来。

商绒一直哭,一直唤女子的名字,可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没有一点儿反应。

“明月,你知错了吗?”

朱红的雕花窗被风吹开了,风雨毫不留情地灌进来,长长的纱幔被吹得乱舞,她抬起一双泪眼,朦胧望见帘后的影子。

他的步履渐近,模糊她视线的泪珠砸下眼眶。

她看清的,竟是梦石的脸。

商绒几乎是尖叫着骤然惊醒,泪水满眶,她甚至没有看清立在一旁的少年,赤足跑下床。

她如一道风,匆匆拂过,折竹抬眼,盯着那受她衣袂牵动而微泛涟漪的帘子,但紧接着房门大开,袭来的夜风更卷碧纱帘肆意浮动。

商绒跌坐在院外的雪地里,双脚被雪裹得冰凉刺痛,她却还浑身发颤地拼命呼吸着,寒风入了口鼻,她被刺激得用力咳嗽起来。

满掌冰雪覆面,她妄图以这样极度的寒冷刺激证明自己此时是清醒的。

有人踩踏积雪停在她的身边。

她蜷缩着身体,盯着地上的影子片刻,才慢慢地仰起头。

少年衣袍单薄,就那么垂下眼睫看着她,看她沾着雪粒的乌黑鬓发,看她苍白的面容,也看她哭得通红的眼睛。

“商绒。”

他的声线清冽,向她冷静陈述:“你在蜀青,而非玉京。”

“我知道。”

商绒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竹林里簌簌声动,她就这样仰望着他,又不自觉哽咽:

“折竹。”

“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