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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皇帝竟是翻了个白眼,昏厥了过去。

宫人大惊失色,高声道:“皇上晕倒了!来人、快来人啊!”

好在裴尘率先起身,为皇帝诊治,发觉其只是怒火攻心昏厥过去,当下便命人将皇帝抬至行宫中休养。

那宫人满脸的仓皇之色,好半晌才惶惶然道:“可、太、太子他……”

抬眼对上裴尘的目光,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宫中一时忙乱非常,皆是为皇帝奔波,而因皇帝昏迷在床,更无人提及太子之事。

于此同时,内阁的几位阁老皆是收到了林水月欲斩太子的消息。

消息传来时,田阁老与钱阁老几位老臣还在临西水榭中作画钓鱼,听得这句话,钱阁老将那田阁老好不容易方才钓起来的鱼,全都打翻了去。

“这……这!”他满带惊愕,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阁老亦是面色发沉,他起身叫人备马,可一瞬之后,却又坐了下去。

钱阁老反应过来,不解地看他:“不赶去阻止林大人吗?”

太子本该死,在此地之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质疑这件事情,但比起这个,林水月才会成为那个走到风口浪尖上的人。

为杀太子这样的人,赔上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林大人,实在不值得。

他们若赶回去,皆是为了林水月,而绝非是太子。

田阁老却是苦笑:“从前只觉得临西水榭远离京城,是个远离纷争,安静美好的地方,而今真的到了有事发生,才惊觉,临西水榭离京实在是太远。”

此时赶回去,只怕已然来不及。

钱阁老面色怔忪,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如我等这般,因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太子,无法面对被搅得乱哄哄的朝堂,便步步退,逐渐退到了眼下这个样子。”

田阁老看着湖中的鱼儿,眼中带着热泪。

“于是你我不敢做的事情,而今叫一个小女娃去承担。”

钱阁老跌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反应过来,亦是眼圈深红。

“这些年,我无数次萌生退意,不瞒你说,我甚至觉得,当年齐一鸣的选择,都比我如今在朝上无所作为的好。”田阁老抬眸,那双早已经不再澄澈,满是仓夷的双眸中,带着抹深切的情绪。

“水月与裴尘入朝后,我总是会想到刚入朝的时光,那时我亦是满身正气,几次与太子作对,而后呢?得到的是皇上无条件的偏袒,以及太子一次次的欺辱。”

“我那幼子,你还记得吗?”

钱阁老沉沉点头。

田阁老闭上眼:“我这些年午夜梦回,全是幼子的身影,他总拉着我的衣角,一声声喊着疼。”

钱阁老轻叹:“若无当年之事,他如今,也当如裴尘林水月般,长成了神仙似的人物。”

提及此处,田阁老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老人佝偻着身子,怔怔地看着湖面:“所以我日日想,夜夜想,我想着当年若不与太子作对,是否那日太子就不会发难。”

“他若不发难,也不会在那等重要的宴席上,欺辱我及家眷,还命我向他道歉,若不开这个口,便不让我走。”

“年轻气盛时,我何曾对他软过骨头,所以我一直与他熬,熬到深夜,熬到皇上暴怒,勒令他放了我。”

“我走出东宫时,尚还满心欢喜,认为此番我到底是赢了。”

田阁老说及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却不知我及家眷被困在太子府时,幼子突发高热,待我回到府中,留给我的只是幼子的一具尸首。”

钱阁老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原不怪你。”

要怪,就怪太子恶贯满盈,逼迫着股肱之臣朝他低头。

“可我却是怕了。”田阁老讥笑,这嘲讽的人,便是他自己。“自那之后,我再不敢同他对上,只怕幼子的事重演,只怕我的一腔意气,要害了满门无辜之人。”

“我又何尝不是?”钱阁老苦笑连连:“我那外孙女,是何等娇俏可人的孩子,他一朝看上,屡屡来门上求亲。”

“而后还欲直接成事,拿那孩子来逼迫我。”

“幸得裴尘反应及时,送信与我。可我那外孙女至此后,便被远远地送到了江南,至她出嫁,我都未曾再见得一面。”

“都知他残暴,雪儿年年写信与我,说想我,我却半句不敢放松,更不能提叫她来京城探望我。”

“唯恐她才踏入京城,就被他夺去毁了!”

“可我们容他,让他,他非但未有收敛,竟还越演越烈!”田阁老倏地站起身,他眼中带着抹深切的情绪:“不成,今日林水月斩他,我便是要豁出这条性命去,也必不能让林水月落难!”

田阁老与钱阁老议定,随后便往京城中赶。

而唯独没有同他们一起去往临西水榭的程旭,却是唯一一个在林水月动手之前,赶到了顺天府的人。

他下马时,额上还带着一层汗,尚且来不及擦拭,便大跨步进了顺天府中。

走进去才看到这边被围观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这么多人在此的情况之下,院内竟然很是安静。

程旭面色极为难看,拨开人群往里面走。

侍卫护着他进了里侧,抬眼就见得顺天府的刑场之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侍卫。

这些人,皆是林水月的亲卫。

身穿盔甲,目不斜视。

顺天府尹满脸菜色,退在一旁,急切地来回踱步,不断地差人去问着些什么,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再看那刑场之中……

程旭目光剧烈震动!

从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恶贯满盈的人,而今被脱去了那一身的华服,只着了身中衣,被人摁在了顺天府那条处决犯人的凳子上。

旁边站着林水月的丫鬟夜辞,夜辞手持长鞭。

太子被按在了那长凳上时,尚且还未反应过来,而今是又惧又怕,从前都是他命人把别人按住,他坐在上首嬉笑玩闹。

而今他第一次被人扣在这条凳之上,身子贴在了那尘垢般的血渍上,耳目皆被刑场中的乱迹所扰,入目就是赤红色。

太子到底是慌了。

他再也没了方才那嬉笑自得的模样,而是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想要摆脱身后摁着他的人。

一边还在疯狂咒骂着林水月:“你这个贱人,竟敢这般对待孤!待得孤从这边出去了,见到了父皇,定要将你这个贱人活刮了,方才能够消了孤心头之恨!”

“林水月,还不让人放开孤?你还想要吓唬孤?你这……”

“行刑!”他的辱骂之声,被上首林水月直接打断。

太子瞬间慌了:“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我是太子!”

“滚开!滚开!我要诛了你们九族!”

疯狂躁动的声音在刑场上回荡。

林水月站在不远处,冷眼睨着他,嗤声道:“这第一鞭,打的是你无情无义,杀妻之错!”

她话音刚落,夜辞便拿那沾了盐水的鞭子,用力抽了下去。

“啊!”

失控的尖叫声,响彻天际。

“这第二鞭,打的是你嗜血成性,无辜害得多人身亡!”

“啪!”

凳子上的人,不过挨了一下,竟就这般昏厥了过去,第二鞭下去,活生生将其抽醒。

然而剧痛之下,不需要林水月吩咐人堵住了他的嘴,他已经是瞪大着眼,说不出话来。

“第三鞭,打的是你残忍暴戾,对亲兄下以毒手!”

“第四鞭……”

眼前的这一幕,让原以为林水月不会真正动手的程旭,都停住了脚步。

他同许多的人以为的那样,只当林水月想要立威,且拿捏了太子,叫他日后不敢胡来。

可谁知,她说到做到,竟是半点都不带任何回旋的。

他一时焦急非常,顾不得其他,只快步往林水月那边走去,一边避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大声地道:“林大人!林大人且慢!”

“太子是国之储君,林大人怎能做出这等事?”他一边喊着,一边想去看林水月的神色。

可谁知,在场的这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越往林水月那边去,就越是走不动。

到了最后,已经是寸步难行。

他只能高抬脖颈,大声地道:“让开!本官是内阁阁老程旭!奉命救驾!”

“速速给本官让出道来,若耽误了救驾之事,今日参与此事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旁边的百姓冷眼看他:“说什么胡话呢?你是内阁阁老,我还是大学士呢!”

“呸!还什么参与此事的人,这位爷,你糊涂了吧,我们就是些瞧热闹的!”

“想看罪太子伏诛,你早点来啊,现在来让人给你腾位置,想得美!”

这些百姓说着,竟是将他来路退路都给堵死了。

叫他进不得退不得,只能高抬着脑袋,眼睁睁看着林水月将令牌扔出。

她眼底漆黑一片,墨发与身后的阴影融为一体。

而目光所到之处,却是满腔的火,满地炽热。

“啪嗒!”令牌摔落在地,同时响起的,还有林水月冰凉的嗓音:“斩!”

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啪嗒。

程旭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颅摔落,所有的话,皆是被卡在了嗓子里。

林水月,把太子。

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