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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云如遭雷击。

“下一户?”老妇人奇怪地问。

“如果没有薛县丞的话,平安也不会健康地活到现在吧?”姜梨看向代云,“凭这一点,还不能让你成为人证,替薛县丞说一句话么?”

“桐乡五百六十八户人,家家户户都受过薛县丞的恩惠,我要找完这五百多户,一家一家寻找证人。”叶明煜十分自豪。

平安听见母亲的斥责,连忙缩回手,却仍旧还是满脸好奇地看着姜梨,没有一丝害怕。

“您可真是个好人。”莫文轩呆呆地道:“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助薛大人,是过去也受过薛大人的恩惠吗?有您这样知恩图报的人,薛大人一定很欣慰。我替薛大人谢谢您。”

“平安!”代云激动地制止她,平安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绝不允许平安出一点儿差错。

“哎,别瞎说,我可没受过薛县丞的恩惠。”叶明煜道:“是我外甥女,和薛大人的家人有故交,这次才特意赶来桐乡帮忙。要谢就谢她吧,她叫姜梨,是当今首辅姜元柏的女儿,以后你们就能看到了,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姜梨看向平安,平安躲在代云身后,好奇地看向她。姜梨朝她伸出手,平安就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姜梨的指尖。

叶明煜乐滋滋地想,这才是第一户人家,便找着了愿意站出来的人,姜梨要是知道此事,一定很高兴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像是重锤击打在代云心上。代云没来由得将平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道:“薛县丞的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只是老百姓,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她自己,也为那身在狱中的,可怜的薛县丞。

姜梨抬眼看向她,道:“代云,薛县丞因贪污赈灾银两被下狱,五日后就会被处斩。薛县丞是什么人,你应当不会不知道。我要替薛县丞翻案,需要证人,代云,你愿意做我的证人,替薛县丞洗清不白之冤么?”

县衙里,冯裕堂在焦急地等着回信。

代云忍不住拉着平安,走到姜梨面前,道:“姜……姜姑娘,我不知道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薛县丞一案……怎么了?”

他必须要在五日内取了姜梨的性命,他不知道姜梨在做什么,薛家案子且不提,便是永宁公主知道了他把事情办砸了,也不会放过他。

代云看着这女孩子,一瞬间竟是十分踌躇的感觉。这位叫姜梨的女孩子进来院子没有一丝陌生,甚至石桌前坐了下来,还看了看她做的针线活,诚心诚意地赞叹:“做得真好。”

况且那派出去的人马,摆在县衙后院的二十具尸体,实在让冯裕堂坐立难安。姜梨是个这样难对付的敌人,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自己的人马已经失去了二十最精锐的,会不会接下来,自己也成为那二十具尸体中的一具。

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冯裕堂想也不敢想,唯一能让自己停止恐惧的,就是现在、立刻让人杀了姜梨,日后的麻烦日后再说,至少在现在,他必须得除去这个让自己难以安心的危险。

院子还是原先的模样,若说要比起来,就是比起从前来更加破败陈旧了许多。看来代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薛怀远让她来给代云送银子的时候,姜梨也来过这里,那时候平安还是个小不点,如今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但今日一大早他派出去的人马,又如昨夜里派出去的二十三人一般,到现在都还没有讯息。冯裕堂从早晨等到晌午,又从晌午等到午后,傍晚时分,小雪渐渐停了下来,外人无风无雪,很是平静。

姜梨径自跨进了代云的院子。

平静得让人心生焦躁。

代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子已经径自走了进去,道:“进来说吧,外面很冷。”

没有音讯,不仅如此,这些人也没有被发现在什么地方出现过,他们就像在短暂的几刻中,突然销声匿迹了似的,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代云一愣,平安悄悄地跟了过来,躲在院子里的篱笆后面,偷偷地看向这位陌生的姐姐。

“大人……”守门的小厮屁滚尿流地滚了进来,声音惊恐得不得了,“大人,他们……他们找到了!”

那女孩子对她笑了笑:“我叫姜梨,我来找您,是为了薛县丞的案子。”

“找到了!”冯裕堂心中一振,站起身来,他现在甚至都不指望听得到姜梨的死讯,只要那些人有下落就行。他问:“在哪?”

她有些惶恐,道:“您是……”

“在……在后院。”小厮惶惑地道。

代云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却能认出这女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料,至少也要百两银子。

冯裕堂的心,渐渐沉下去。他脚步一滑,差点没能站稳,努力地打起精神,道:“去看看……”

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穿着暗绿色苏绣月华裙,外罩一件青色图纹披风。披风宽大,显得她格外柔弱娇小,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可便是看小厮的脸色,也晓得后院的情况不好。但冯裕堂没有问,仿佛只有自己亲自见到,才会死心似的。

门外并不是她厌恶的冯裕堂,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之前早晨发现的二十具尸体,被他的手下蒙上白布,摞在后院角落,还不知如何处理,如今小雪停了,原本已经空出来的后院,又多了一排没有生机的身体。

平安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代云。代云只得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前,犹豫了一下,才将门打开。

冯裕堂闭了闭眼。

代云看向院门,心中一紧,唯恐又是冯裕堂过来找麻烦。每一次冯裕堂来,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噩梦。但今日的敲门声,比起往日的不耐烦急促,显得温和了许多。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挑衅,他已经不知所措了。姜梨分明只有七个人,怎么能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他的人马折了一茬又一茬。难道他们这些护卫全都是绝世高手不成?

“有人来了!”平安道。

但他们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将这些尸体送回县衙的后院的?冯裕堂知道,他们既然能将尸体在无知无觉的时候送回县衙,也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以悄无声息地取走自己的性命。

母女俩正要开始一天的劳作,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叩击院门的声音,“笃笃笃”。

但他们为何没有暗杀自己呢?

代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只希望平安能健康长大。代云走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桌上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她就靠着这些来补贴家用。平安见她如此,乖乖地抱着木头小狗出来,坐在代云身边。木头小狗还是平安的爹生前给她做的,代云见此,心中更是一酸。

冯裕堂不明白。他问:“院子里不是有个哑婆吗?让她出来,问她什么时候看见过可疑人?不能说话就比划!”

家里没有男人,总是不太方便。那新任县丞冯裕堂每每又想在她身上打主意,代云一次两次还能应付周旋,再这么下去,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那些邻人大叔,从前也愿意帮衬,因着冯裕堂的恐吓,也不敢与她多有交流,只得这么默默受着。

如果哑婆在院子里,也许能看清楚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代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生得年轻貌美,她是个寡妇,丈夫在平安刚满两岁的时候去河里打渔,遇着十年难遇的风雨,船被掀开,人没了,至此以后,就剩下代云和平安母女两相依为命。

小厮一愣,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个人,道:“说起来,好像有几日没看见哑婆了?”

代云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雪水化了顺着破了的屋顶流下来,屋里会更冷,要是落到平安身上,可就麻烦了。得找个时间让人将屋顶补上……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代云忍不住又这么想,过去薛怀远还在的时候,她没有这么想过,如今却频频浮起这个念头。

“莫不是死了?”冯裕堂眉头一皱,那个老妇,活得够久,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断气。他们从没关注过哑婆,所以哑婆的消失也没人发现,便是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大约是老死在自己屋里了吧。

平安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爬起来,掂着脚将窗子关上了。

“这些人既然没能杀得了姜梨,姜梨现在就还活着。”冯裕堂突然问:“姜梨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代云在院子里道:“平安,把窗关了,莫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