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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风拂过人的面颊带着难得的凉爽。

圆圆的灯笼被搁在廊上,昏黄的灯火照见坐在廊椅上的姑娘的侧脸,她垂着眼睛,正用一只竹片从小小的瓷瓶里挖出点冰绿的药膏来,又凑上前,动作轻柔地涂在少年的颈间。

他肌肤很白,于是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就更显得红了些。

“午时我见你,你这里才只有一个,现在都红了一小片了。”她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说。

“它们总咬我。”

少年的声音也有些发闷。

“明天我用艾草水擦一擦地板,再在小罐子里烧些艾草叶熏一熏,蚊子就不敢靠近屋子了,现在这个药膏涂了,蚊子也不会再近你的身了。”

知道他对这些生活琐事一概不知,她也就耐心同他解释。

谢缈静默地听她说了,才偏头看她,“你睡不着,所以才来的吗?”

戚寸心应了一声,将小瓷瓶封好放到一旁,说,“今天回府里的路上,我见着砍头了。”

她抬起头,“那些都是谢姓人,他们不肯改姓。”

菜市口那一地的血,沾满尘土的头颅,还有几名遗孀凄厉的哭声太清晰,她夜里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就是满眼的血红。

“缈缈,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很倔强的人,拥有宁折不弯的脊骨,却保不住项上的人头。”

可谁又说得清,他们究竟是糊涂的人,还是清醒的人?

“你是在说他们,还是你父亲?”

谢缈看出端倪。

戚寸心愣了一下,随即下巴抵在膝盖上,半晌没说话。

“缈缈,你千万要小心。”

隔了会儿,她才出声。

她没抬头,不知道少年此时正在看她乌黑的发髻,他的神情是清淡的,“你怕我像他们一样。”

她应了一声,双腿落地,俯身将在底下来回打转的小黑猫抱进怀里,又转头看他,“缈缈,我想着你一个人住可能会觉得冷清,所以就从小九家抱了这只小猫给你,你有给它取名字吗?”

谢缈看了一眼那只黑乎乎的小猫,两只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灯影下像两颗极亮的琉璃珠,他摇头,“没有。”

“可你都给你的小狗取名字了。”戚寸心望着他。

“它死之后我才取的。”

他或是想起了那只小狗,它生得一点也不好看,雪白的毛发和乌黑的毛发杂乱无章,“它只在我身边待了三个月。”

然后就被人弄死了。

少年的一双眼睛仿佛笼了茫茫雾色的湖面,沉静又迷蒙,“它们活得比我短暂,也不能陪我很久。”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事是长久的?坏一些一时,好一些一世,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她的声音忽然落在他的耳畔。

谢缈闻声抬眼,正好对上她的一双眼睛。

戚寸心侧过脸,错开他的视线,看着怀里的小黑猫,又闷头想了一下,说,“它就叫芝麻吧。”

“戚寸心。”

他却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戚寸心瞬间偏头看向他,却见他下颌轻抬,正在看檐外天边,那一轮浑圆银白的月亮。

他的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任风吹着他鬓边的几缕浅发,他的语气轻快,好像很开心:

“你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

夜愈深,戚寸心到底不能久留了,明日府里的厨房一早就要忙,她将猫和旁边的小药瓶都塞进了少年的怀里,嘱咐了没两句,便提起灯笼离开了。

少年看她走到庭院,看她开门出去,听到门吱呀一声合上,他慢慢收回目光,低眼去看怀里的小黑猫。

屋子里的灯火映出来,周遭仍是昏暗的,他怀里的猫好像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只要它闭上眼睛,就再找不见。

提起小猫的后脖颈,少年将它放进屋内矮几上的篮子里,自己也掀了薄被躺上床榻,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却又坐起身掀开被子,将溜进他被子里的小猫抓出来。

小猫趴在他的枕边,呼噜呼噜的声音好近。

他看着它,半晌伸出手抓着它的后颈,随意地将它扔到了铺了软垫的篮子里。

每月初十,是府尊府里的奴仆领月钱的日子,也是戚寸心最开心的日子。

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戚寸心就赶去了内院。

每逢发月钱时,戚氏手底下的张管事就会在内院旁边的小花园里张罗着给一众奴仆下发月钱。

林氏和莫氏在戚寸心前头说着话,赶来领月钱的奴仆也越来越多。

对面廊上灯火鳞次栉比,忽而照见一行奴仆拥着一锦衣华服的青年匆匆从廊上走过,要穿过那月洞门。

“是少爷回来了吧?”

莫氏远远一瞧背影,不由出声。

“瞧着应该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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