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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黎太子谢繁青私定的元妃勇闯九重楼,不过一夜之间,她便一跃天门,成了深受世间无数人崇敬的天山明月周靖丰的学生。

这消息传到北魏,便更掀起几番浪涛。

九重天之名天下人皆知,伊赫人吾鲁图是北魏枢密院的掌权者,他的父亲吾鲁琮便是当初被北魏呼延皇室派去缇阳的那几位大将军中的一位,也是上任不久,便死在了周靖丰的手里。

“东陵那些闹事的反民都杀了?”

吾鲁图卷曲的头发上绑着几个金圈儿,没刮干净的青黑胡茬几乎站了半张脸,他魁梧高大的身躯往椅子上一座,用匕首割了一块烤羊肉下来扔进嘴里大嚼特嚼。

“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这是从东陵送来的那位南黎太子妃的消息,请大人过目。”

一旁伏低做小的中年男人顺势送上那一封从东陵送至麟都的书信。

吾鲁图扔下匕首,嚼着烤羊肉接过那信件来拆了封,半眯着眼睛一行一行地看下来,他坐直身体,“一个在东陵知府府里做烧火丫头的小姑娘,谁能想得到,她原也是有些背景的,她这个姑母戚明贞真不愧是他南黎涤神乡的人,为了一把钥匙,就这么跟在葛照荣那个小妾的身边做了那么多年的奴婢。”

吾鲁图笑了声,“多少年了,南黎和我北魏各路人都为一枚紫垣玉符争来夺去,老子也没少下功夫,可最终却是这个戚寸心进了九重天,还成了他周靖丰的学生。”

吾鲁图想要紫垣玉符,当然不是想做那周靖丰的什么学生,杀父之仇在前,吾鲁图要的,是周靖丰的武学秘籍,还有周靖丰的命。

可如今,这一切都落空了。

将沾了油脂的信纸随手揉了扔下,吾鲁图重新拿起匕首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这对夫妻都是有意思的人,就说那谢繁青,在我大魏做质子时谁又看出他什么本性了?”

五皇子与福嘉公主一母同胞,都是一样的跋扈性子,在谢繁青还在麟都皇宫里时,便深受他二人的折磨欺负。

吾鲁图还记得有一年的大雪天,他在御花园中拜见天子,便瞧见那南黎的星危郡王被吊在那棵已活了一百多年的古树上。

“谢繁青,这棵树比你们谢家的天下还要活得长久呢。”

底下的五皇子锦衣貂裘,笑得恶劣。

而那时谢繁青也不过才十二三的年纪,他浑身落满了雪,吾鲁图唯记得他那一双眼瞳漆黑沉冷,不惊不惧,不屈不折。

天子在侧,慈眉善目地瞧着自己最疼爱的一双儿女,任由他们胡闹着,用鞭子抽打那个南黎送来的少年。

那也仅是吾鲁图窥见的,那少年在麟都皇宫里所受折磨的万分之一。

“无论是言语侮辱,还是鞭打折磨,他一声不吭,像只被南黎丢来我大魏的病猫似的,”吾鲁图看着手里油脂满溢,烤得金黄微焦的羊肉,他忽然叹息一声,“谁又晓得,那只哑巴似的猫,一张嘴就恶狠狠地咬死了天家最疼的皇子公主。”

“到如今,人家不但逃出生天,还回到南黎,他老子一篡位,他就成了南黎的太子。”

“大人,天家是不会容许九重天为南黎谢氏所用的,您看,是不是得先想个办法,将那戚寸心给除了?”

他身侧的中年男人开口道。

“想要那小姑娘性命的人多了,这件事,还是得找江湖里的人去做,”吾鲁图吃了块肉,蓦地想起一个人,便露出一个笑来,“周靖丰销声匿迹的这些年来,属江通的丘林铎声名最盛,他不是一向想与周靖丰一较高下么?”

这些天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但南黎东宫内却清净得很。

太子和太子妃双双染上风寒,东宫里连着熬了几日的药,太医每日都要来请脉。

戚寸心和谢缈两人每天一起喝药,喝完又一起吃糖,然后就窝在被子里一起看徐允嘉从外头找来的书。

今晨九璋殿来了人请太子去天敬殿上朝,谢缈还有些不情不愿,彼时天还未亮,戚寸心尚在睡梦之中,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才掀开被子下床。

刑部尚书李成元似乎还对那日在九璋殿内的事心有余悸,太子初次上朝,他便缩着身子闷着头,再不像平日里那样趾高气扬。

“裴南亭贻误战机,导致绥离之战我军战败,臣请奏陛下,治罪裴南亭!”兵部侍郎窦海芳手持笏板,高声说道。

谢敏朝像是没睡醒似的,揉了揉眼睛,在龙椅上坐得也不大端正,隔了会儿才看向立在底下的裴寄清,“太傅。”

裴寄清闻声上前一步,稍稍垂首,“南亭虽是臣之亲子,但臣也不敢有私,此事,臣还是不插手的好。”

“那适成爱卿呢?”谢敏朝颔首,复又看向那立在右侧官员之首的李适成。

李适成低首,“臣以为,裴南亭所犯之罪,国法难容,我大黎百姓更难容,这本是株连重罪,但裴太傅一生清明,为我大黎付出良多,此事祸不及太傅,但裴南亭若不斩首,怕是难平众怒。”

他这一番话看似为裴寄清开脱,却又总带了几分微妙之感。

左都御史赵喜润上前几步。

“说。”

谢敏朝瞥他一眼。

“裴将军贻误战机一事,臣以为,其中还有诸多疑点。”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来,躬身递上,朗声道:“臣找到了绥离凤尾坡一役的活口,他们说,是有人持荣禄皇帝的圣旨,命裴将军退至凤尾坡,才导致我军落入北魏蛮夷的圈套!”

“刘松。”谢敏朝正了正神色。

太监总管刘松当即低首,随即便走下去接了赵喜润的折子,再递到谢敏朝的面前。

似乎谁也没料到,这赵喜润会忽然扔出来这么大一个消息。

一时朝臣之中不免议论声起,李适成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他看向那低着头的赵喜润,不由皱起眉头。

“堂兄……”

李成元在后头唤了他一声,才要说些什么,却见李适成转过脸来,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谢敏朝只略微看了几眼折子,便抬起眼帘,去看那仿佛一直游离在这朝堂之外,一言不发的紫衣少年。

“繁青。”

他唤了一声,又道:“你是怎么看的?”

谢缈自然知道谢敏朝在打什么算盘,他上前拱手行礼,语气平淡,“请父皇将此事交于儿臣查明真相。”

此话一出,便又引得诸多朝臣窃窃私语。

裴寄清始终立在一侧,面上不显,也从不多言。

“裴南亭既是殿下表兄,那么此事又如何能交予殿下?”窦海芳开口道。

“那么依照窦侍郎所言,裴南亭是裴太傅的儿子,是我的表兄,那么不单是裴太傅有罪,我也有罪?”

谢缈面上带笑,眼睛却是冷的。

“臣不敢。”窦海芳连忙低头。

朝堂之上一时翻沸,谢敏朝却老神在在地坐在上头,或见李适成始终未有反应,他便站起身来,捋了捋衣袖,“那便依太子所言,裴南亭斩首一事暂且搁置,待太子与大理寺彻查真相后,再做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谢缈身上,“太子既是储君,那就应该明白不能偏私的道理,诸位爱卿还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散了早朝,谢缈与裴寄清一起往长阶下走去。

“你父皇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裴寄清背着手,一边往下走,一边对身边的少年说道。

谢缈那一双眸子神情寡淡,“他把救表哥的机会送到我面前,也递了把刀给我。”

“李适成不但是右都御史,还是个正一品瑾谦殿大学士,他赵喜润只一个左都御史,平日里像个闷葫芦,今日却跳出来了。”

裴寄清面上添了点笑容,“只怕在你父皇还是齐王时,他就已经是你父皇的人了,今天闹这么一出,哪是真让你查什么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与我该是最清楚的,所以他这么做,是让你找机会,将南亭身上的罪名,扣到这些清渠党头上去。”

“猜到了。”

谢缈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你这么着急到哪儿去?”

裴寄清见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几级阶梯,便喊了声。

“回去叫我娘子起床。”

谢缈头也不回。

裴寄清在后头摇摇头,失笑,“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天光初盛时,戚寸心就已经起床了。

听柳絮说谢缈去了天敬殿上朝,她便也穿戴整齐,去了紫垣河对岸的九重楼。

她才上岸,走到楼门前还未伸手敲门,却见一颗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就落在她脚边,她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是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

她一下仰头,正望见楼上的窗内正有一青衣女子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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