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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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水波之上摇摇晃晃,白鹤展翅飞去楼上,那盏灯笼便在河面的雾气里,像颗摇晃欲坠的星子。
戚寸心坐在窗棂,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偏过头,正望见砚竹的一双眼睛。
“师姐。”
戚寸心松了口气,唤了声。
砚竹轻轻点头,眉眼含笑。
“怎么天还没亮就过来了?”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戚寸心回过头,正瞧见周靖丰盘腿坐在榻上,而他身后是一道大开的圆窗,半映蓊郁翠竹,半面苍山,灰蒙蒙的天色里,浮烟漫漫,将万般光景的色彩减淡成水墨一般。
“是打扰到先生了吗?”
戚寸心小心翼翼地爬进窗棂内,朝他行礼。
“我一个老人家,睡眠自是不比你们年轻人多,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周靖丰伸手,衣袖被身后犹如满月般的圆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坐吧。”
戚寸心点头,在桌案前的软垫上跪坐下来,见风炉上的茶水煮沸,她便先伸手拿了竹提勺,舀了茶汤入碗,递给他,“先生请。”
她才转头要唤砚竹,却发现砚竹已经不在楼上了。
“底下煮着粥呢,她去看看火。”周靖丰抬头瞧见她的后脑勺,便笑着说了一声。
戚寸心转过头来,“先生,我已经吃过饭了,我现在就去看书了。”
“我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字。”
周靖丰慢饮一口茶,在戚寸心起身时,开口说道,“再过两日你师母一到,便由她教你习字吧。”
但此言一出,他抬眼瞧见站在那儿的小姑娘一副踌躇模样,欲言又止。
“你师母的字,只要是见过的人,都没有说不好的,怎么?她教你,你还不愿?”
“不是的先生。”
戚寸心有点不太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是……我和我夫君已经说好了,他会教我习字。”
周靖丰端茶碗的动作一顿,“你那夫君字写得如何?”
戚寸心一听他这样问,便忙说,“我以前在东陵的时候还请他帮我写过信,他的字写得可好了!”
“看你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周靖丰捋了捋胡须,面露笑意,“也罢,你们既是夫妻,习字嘛,你要他教也可以。”
顶着周靖丰揶揄一般的目光,戚寸心面颊微红,低下头去。
“你下楼去,今日要看的书,砚竹会给你,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看完之后,我会再出一些试题给你。”
他与一般夫子的方式似乎并不相同,但戚寸心也并不多问,只是应了一声,但才要转身时,她忽然又想起方才在船上的事,便道:“先生,我在船上时,看到了些血迹。”
“我回九重楼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会多一些来访之人,”周靖丰气定神闲,眼眉慈和,“不必惊讶。”
“我知道了。”
戚寸心点点头,行了礼,转身便下楼去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窗外的雾气散去许多,于是翠竹的颜色更为鲜亮,砚竹一袭青衣,手持一柄长剑,在楼外练剑。
偶有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铮然作响,在二楼书案前的戚寸心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桌上的烛火已经被风吹灭了,楼内静悄悄的,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书上时有字迹苍劲飘逸的批注,戚寸心有再多不明白的地方,还用不着去问楼上的周靖丰,便已经在批注里得到了答案。
午时,砚竹已做好一桌好菜,戚寸心还在看书,砚竹过来二话不说便拽着她往楼上去。
“你那日说,读书明理,知天下事。”
周靖丰直接端着酒坛子闷了一口酒,“但你如今做了谢家的太子妃,注定要面对诸多争斗倾轧,若无保命的本事,你便要事事依靠你那位夫君。”
“先生的意思是?”戚寸心才端起碗,听他此言,便抬起头。
“有时最厉害的,并不一定是万中无一的武学,”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而是藏在此处的心术。”
“心术?”戚寸心有些懵懂。
“正如下一局棋,你能看得懂其中的门道,自然也就能够躲得过一些其中的暗箭,甚至于,你也可以布局。”
周靖丰将面前这小姑娘的迷茫看在眼里,他瞥了一眼摆在一旁的棋盘,“无论是哪一样,都非是一日之功,往后,你就慢慢和我学这下棋的功夫。”
戚寸心正要开口应声,却见砚竹“啪”的一声重重放下饭碗,扔了筷子,并迅速抽出剑鞘里的长剑,转身便从窗棂一跃而下。
戚寸心看呆了。
“是又有人来了。”周靖丰老神在在,就着花生米又喝了口酒。
戚寸心闻言,便放下碗筷,转身跑到窗边,果然瞧见砚竹在底下同一个中年男人打斗,她出招极快,也极狠。
不过几十招的功夫,那人便节节败退。
砚竹的剑锋荡开铮然剑气,那人无力抵挡,刹那被震入紫垣河中,而砚竹长剑入鞘,飞身而起,转眼便落在她身侧。
外头的江湖人士来找九重楼的麻烦,紫垣河对岸,守在玉昆门的那些禁军是不会管的,故而这几日明里暗里来找事的人并不少。
一下午的功夫,砚竹在外头也不知打了多少架,不知多少人被踢进紫垣河里,狼狈逃走。
戚寸心也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安安静静地待在案前看书。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砚竹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窗棂,戚寸心不明所以,才抬头唤了声师姐,便见她伸手指向底下。
戚寸心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紫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在楼外,她望见他手中握着的钩霜剑,便一霎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打斗声,竟是砚竹师姐和谢缈?
戚寸心探出头,又朝他招手。
谢缈收了钩霜,便见方才还在楼上朝他招手的姑娘已经抱着猫跑了出来,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照在金色的重明鸟图腾之上,显得有些刺眼。
周靖丰在楼上看着那少年少女相携飞身去了对岸,他慢悠悠地喝着酒,问身侧的年轻女子,“砚竹,他功夫如何?”
女子点点头,手上比划着。
他看了,便轻笑一声:
“那个老家伙肯收徒就已经是难得的奇观,看来这谢繁青,的确不一般。”
但片刻,他收敛笑容,轻叹一声,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只是这少年在北魏受尽折磨,性子早与常人有别,心思也异常深沉,也不知他对你这小师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