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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玉箸,一边体贴地给君后夹菜,一边淡淡对王楷道:“王世子不必拘谨,过来一同用膳罢。既然日后同住后宫,自然是要与朕的君后也熟悉熟悉,以后你为侍君,可要好好侍奉君后。”

噗。

姜青姝自己都快说笑起来了。

她强行绷着脸不笑,指骨曲起敲了敲桌面,“过来呀。”

王楷:“……”

王楷真的不想过去,这还不如把他杀了来得痛快,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是臣无礼犯上——”

姜青姝却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扫了一眼秋月,秋月便让人上前,利落地把他拽了起来,往这边推。

他被强行按在了凳子上。

姜青姝慢悠悠地用膳,说:“不要动不动跪的,朕不喜欢这一套,你学学朕的君后,日后若是没有君后一半的温柔知礼,可是得不到宠爱的。”

赵玉珩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这张桌子上,三个人委实是气氛微妙,站在一侧的宫令许屏表情诡异,看不懂这一出,秋月却抬手掩面,忍俊不禁。

王楷不敢动筷,他若当真用了这顿膳,他就真的再也别想回家了。

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世子,他庶出的弟弟们随便来一个继承世子之位,他自己只能做一辈子的侍君。

美人也不美了,就算女帝是天仙下凡,也不带这样的啊。

姜青姝又说:“秋月,念一下明日册封之礼的安排。”

秋月上前道:“陛下为王世子定下的位份是侍君,本来以世子家世,位份封高一些也未尝不可,但世子在宫外多有顶撞陛下,实属大不敬,陛下念在世子不知情,特意赦免世子之罪,便只封侍君。”

“待侍君诞下龙子后,自会再升为贵君,明日辰时侍君行册封礼,侍君需亲至凤宁宫,行六肃三跪三叩……”

王楷额上开始滴汗。

他唇动了动,眼神变得很是可怜无助,看着女帝,“陛下……臣真的不想……”

“不想什么?”

她笑吟吟的,温声细语地安慰:“朕知你心里不安,但没关系,你父亲齐国公是个忠义之臣,朕赦免你在宫外大不敬之罪、以及在寻芳楼私相授受,私联朝臣结党营私之罪,这些罪加起来虽是要抄家灭族,但你若真心侍奉朕,也可将功补过。”

王楷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毕竟没怎么混过官场,他方才真的以为女帝只是纯粹要册封他,连秋月念过一遍册封流程之后也没反应过来,此刻再听女帝半斤拨八两地一说,瞬间浑身出了身冷汗。

不是要册封。

是在隐隐暗示他,他在宫外替谢党做了那么多事,落在天子手上便是该杀,侍君也好,抄家灭族,都少了一个选项——回家。

他知道女帝偷溜出宫去杏园,也知道女帝混入寻芳楼。

身为帝王,她怎么会放他回去?

王楷身子微微晃动,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再次跪了下来,因为跪得太猛,险些撞翻了面前的碗筷。

“陛下!”

他流着汗道:“臣知罪,求陛下饶了臣!臣在宫外做那些,全都是……全都是谢尚书!是谢尚书威胁臣的……臣身为王氏之子,不得不这么做……臣又不进官场,横竖都是为了他们的权势鞍前马后,对臣自己又没有半点好处……”

他真是疯了!他疯了才去招惹这个女帝!

本以为是个有些机灵的小娘子,但方才短短几句话间,王楷便深刻地意识到,再傀儡的皇帝那也还是皇帝,能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无论谢表兄私下里如何轻视女帝,那都是谢表兄。

他王楷……根本不是女帝的对手……

姜青姝看着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的人,笑容微敛。

她慢慢放下玉箸,叹息一声说:“朕都赦免你了,你还求什么呢?”

“臣知道陛下没有……求陛下放过臣,不要让臣入后宫……”王楷哆哆嗦嗦道:“臣,臣可以将功折罪,陛下若是想知道什么,臣都可以说……臣发誓不会把陛下出宫的事说出去的!”

“哦?可是朕不信。”

“臣会回答陛下的问题,这些事若是让我谢表兄知道了,他定会视我为弃子,甚至会不择手段杀臣灭口。”王楷大脑飞快地转,双手撑着地面,仰起头望着上面坐着的天子,“如此,陛下手中也有了臣的把柄……”

姜青姝含笑看着他,在他充满希冀的凝视下,摇了摇头。

他面露绝望。

“陛下还想让臣如何,才能放过臣……”

其实,姜青姝虽懂男子多不愿入后宫,但也没想到王楷居然抗拒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整个大昭虽以女帝为尊,男尊女卑依然是不可撬动的根源思想,这些男人不愿意成为附属品,并被视之为耻辱。

有好吃好喝供着,养尊处优,只需闲暇时争争宠,讨好妻主欢心。

他们却无法接受。

可见,这些男人一边要求女子如此,一边在内心也明白,做个被精心豢养的鸟儿有多不好,他们宁可冒着失败的风险搏出一番天地,也不愿意如此屈就。

姜青姝看着他如此紧张地哀求,慢慢起身,绣满天子章纹的华美衣摆迤逦在他眼前,他望着眼前出现的那一双赤舄,听到女帝轻飘飘的声音:“这就想换你的命?那太不划算了。”

她冰凉的指尖勾起王楷的下巴,打量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轻“啧”一声。

“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

王楷大喜,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臣一定……一定会听的,不会再为谢族做事了。”

“不。”

姜青姝松开手,淡淡睥着他:“朕要你继续再为谢安韫做事,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但不可透露半点进过宫的事。你要记得,现在你这条命是被朕捏在手里的,任何有关你知道的谢党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汇报给朕。”

“此外,这些年来你联络过的朝臣名单,无论拉拢成功与否,都要详尽地写下来。”

“你若答应,为了保险起见,朕便让人伺候笔墨,让你写一封认罪状来,盖印签字,扣留在此处。”

“只要你好好办事,这封认罪状便永远不见天日。”

王楷浑身发软,已经渐渐瘫软在地,满脸灰败,眼神空洞。

姜青姝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赵玉珩坐在那儿看了全程,神色从头到尾都甚为冷漠,打从他知道女帝带回来的人是王楷后,他便明白,陛下不是真的要收他为侍君,毕竟……陛下的眼光没那么差。

他索性当看个笑话,看女帝步步逼近,让这王楷溃不成军,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

而一侧的宫令许屏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垂头望着眼前的地砖,心里却暗道:女帝真是肉眼可见一日比一日成熟稳重,方才那些话若是换个朝臣未必奏效,但拿捏这个没有入仕的纨绔子弟正好。

秋月却微微笑着,含笑望着陛下。

宫室内寂静无声。

良久,王楷缓缓地垂头,在地上磕了磕头,“臣……遵旨,臣会好好为陛下效劳。”

姜青姝非常满意。

她温柔地说:“很好,起来吧,朕随后让人送你出宫。不必紧张,这个时候弃暗投明,总好过跟着他们一路走到死的好。”

王楷抹着汗起身,连连弯腰领命,秋月带着他退下,去拿笔墨纸砚,让他去写认罪书。

待到这些人都退下去,姜青姝才重新施施然坐下,很是悠然自得拿起玉箸给赵玉珩夹菜,“来,君后怀孕了就多吃些。”

赵玉珩没有动筷。

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瞧着她,神色晦暗,眸光里似是闪烁着什么,“陛下。”

她看向他,“嗯?怎么?”

赵玉珩欲言又止,终究只摇头:“罢了。”

她却有些后知后觉。

“君后方才一直不曾开口,难道是吃醋了?”她狐疑地望着他,乌眸明亮,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朕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他们都比不上君后。”

说完,她还非常好色地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想凑过去亲他。

当然,是逗他玩的。

谁知赵玉珩看似内敛,但并不羞怯,并不吃她这一套。

他蓦地低头,微凉的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往前微微一推,反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感受到掌心的阻力之后他轻笑一声,与她额头相贴,密密的睫毛扫着她的皮肤,有些痒。

他喟叹一声:“陛下。”

“嗯?”

他想说什么呢?

让她莫要胡来,莫要乱逗人,还是莫要不喜欢他?这终究是个帝王,并非赵三郎娶的妻。

最后他温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