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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灵犀这么一想有底气多了,强忍着满身寒意,与黑衣少年的眼神对峙。

“来了?”

掌柜似乎认识黑衣少年,呵笑一声打破沉寂:“这么快就能下地走动,真是命硬。”

黑衣少年这才收回冰冷的试探,走到柜台取了药。他付的并非银钱,而是将一块带血的铁皮坠子抛在了柜台上,转身走了。

他的步伐很快,擦身而过时,虞灵犀能感觉到一阵阴冷的视线自她身上掠过,遍体生寒。

虞灵犀明明记得前世他左腿有疾,手杖不离身,走路很慢。

他……真的是宁殷吗?

虞灵犀迟疑,可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告诉她不会有错。

正想着,身旁的侍卫面色一变:“小姐,你在流血。”

虞灵犀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自己袖口果然沾了一片血腥。

唐不离也吓了一跳,忙拉过她道:“没事吧灵犀?伤哪儿了?”

虞灵犀检查了一下手臂,并未受伤,便定神道:“无碍,并非我的血。”

那便只可能是方才宁殷撞上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反正他前世也是如此,身上总沾满了各种倒霉鬼的血,到头来还要她忍着恶心一根根为他濯手擦拭,而宁殷则高高在上地俯视,勾着笑欣赏她皱眉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明明拿到了药,可虞灵犀的心却依旧乱乱的,充斥着不安。

她无法控制地去想:莫非宁殷消失的那几年,就是呆在欲界仙都消遣鬼混?

难怪前世无人能查到他流亡时的踪迹。

心中涌起万般疑惑。

虞灵犀索性一咬牙,将药材往唐不离怀中一塞:“阿离,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说罢,她扭头朝宁殷离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侍卫不放心,匆匆朝唐不离一抱拳,也跟了上去。

留下唐不离抱着药材一脸茫然伫立原地,嘀咕道:“找那人算账去了?”

前后不过须臾间,那抹瘦弱熟悉的身影并未走远。

灯影橙黄靡丽,胡姬当街起舞,戴着各色面具的人光彩烨然,唯有他一袭黑袍比夜色还浓重。

虞灵犀逆着躁动的人群前行,跟得十分艰难。

转过街角,追到一幢金碧辉煌的七层高楼面前,宁殷消失不见了。

虞灵犀抬眼一瞧,只见那大楼的兽兽门扉上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匾,上书“斗兽场”三字。

她欲进门,却被亲卫拦下。

青霄是个忠义老实的性子,抱拳为难道:“小姐,这种地方您去不得。”

虞灵犀问:“为何?”

侍卫青霄瞥了眼进出此处的权贵们,压低嗓音道:“斗兽场内斗的不是兽,是人。各家权贵豢养打奴,让他们上台自相残杀,以此押宝取乐……”

青霄言尽于此。

虞灵犀想起宁殷前世满身邪气的疯狂样,想来是喜好这等血腥消遣的,这里或许就是他的藏身之处。

虞灵犀环顾这座销金窟的纵情与荒诞,心下了然:果然他从小就贪图享乐,不是什么好人!

回想起前世身死后的凄凉,她心中顿涌出千百个念头……

几番冲动,可还是理智稍占上风。

宁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纵使心中有气,也还是得从长计议。

虞灵犀又站了会,见宁殷没再出门,便转身欲走。

斗兽场的大门却在这时打开了,接着,一条熟悉的黑影被人粗暴推了出来,镣铐铁索叮当作响。

“叫你乱跑!”

施暴之人满脸横肉,粗声喝道,“贵客已经等了你两盏茶的时间了,还不去磕头认错!”

看到那抹身形,虞灵犀一时忘了离开,只愣愣地杵在人群中,见证这个世界的荒诞离奇。

黑袍少年被栓上了镣铐,被人一脚踹在膝窝,顿时扑地,怀中刚买的药材撒了一地。

他有些狼狈,可背脊依旧挺直,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他撑着膝盖,颤巍巍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两个护院打扮的、凶狠恶煞的汉子上前,按住他的肩狠狠一压,少年又噗通跪了下来。

“算了,饶了他这次,等会还需他上场决斗呢。”

马车里钻出一个身形肥胖的锦袍男人,戴着一张可笑的傩戏面具,手把文玩核桃立在车前道:“若是打残了,斗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两个护院这才放开少年。

“算你好运,贵客肯花重金买你上场。”

其中一个踢了少年一脚,恶声道:“小畜生,还不迎贵人下驾!”

少年垂着头,面具下一片深重的阴晦,就这样以屈辱的姿势跪挪到马车旁,然后一点一点,伏下清瘦的背脊。

“瞧他,真是一条好狗!”

周围衣着鲜丽的男女围观哄笑,仿佛被按在地上的少年是什么肮脏秽物,眼神带着鄙夷和厌恶。

马车上的男人似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腆了腆肥胖的肚腩,将一尘不染的靴子踩在了少年的背脊上,竟以他做人凳下车!

那男人肠肥脑满,重量非比常人。

少年闷哼一声,整个上身被跺得下沉,双手青筋暴起,颤颤发抖。

青黑色的半截面具被磕掉,骨碌滚至一旁,露出了少年带着伤的、苍白俊美的面容。

汗水自他下颌淌下,额前碎发散落,遮住了那双阴郁的眼睛。

那一瞬,虞灵犀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殆尽。

耳畔仿佛有重锤落下,轰鸣一声。

隔着憧憧人影,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感觉有什么认知在分崩离析,天翻地覆。

那的确是宁殷,少年时的宁殷。

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那个永远紫袍高贵、笑着屠戮的疯子,三年后整个天下闻之色变的男人……

此时正被狠狠踩在脚下,朝一个不知姓名的权贵下跪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