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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灵犀想起了上辈子的冰床。

她怔怔地望着宁殷,唇瓣微启,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人死灯灭,入土为安。难道不是憎恶一个人,才会将其尸身封禁么?”

宁殷面露轻蔑,那是俗人庸人的做法。

“真正所厌之人,要活着折腾才好玩。若是来不及折腾便死了,就直接枭首戮尸,再丢出去喂狗。”

宁殷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情的话语,嗤地反问,“封在身边添堵,不蠢么?”

仔细回想,前世的确如此。

虞灵犀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所以若你将一个死人冰封在密室,其实是……舍不得?”

宁殷细细咽下辛辣的梅子肉,殷唇瓣和眼角浮现一层绮丽。

那眼神分明是在问她:用得称心的东西,不就应该锁起来吗?

恣睢偏执,但的确是宁殷的风格。

虞灵犀心中浮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死后的身体的确被封存于密室之中,可宁殷也就那日饮醉来了一趟,之后便将密室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提及。

并没有他方才所说的,日日相见。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宁殷并不恨她。哪怕,她是刺杀他的带毒器皿。

虞灵犀尚未想清楚,这其中的矛盾之处从何而来。

“怕了?”宁殷俯身,轻笑自耳畔传来。

他垂眸扫着虞灵犀复杂的神色,抬手朝她的发顶摸去。

阴影遮下,虞灵犀眼睫一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宁殷却只是捻走她鬟发上沾染的一片紫薇花瓣,指腹摩挲着柔滑的花瓣,轻淡道:“怕什么,我这人最怕麻烦。能让我费这般心思的,眼下还未出现。”

低沉缓慢的语调,颇为意味深长。

虞灵犀睁眼,望着宁殷浴在光中的漆黑眼眸,轻而坚定道:“我不是在害怕,宁殷。”

她说的是宁殷。

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总有种跨越时空、横亘生死的温柔坚定。

宁殷看了她许久,嘴角一动,再抬手。

这一次,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发顶,像是在抚一只猫。

回到厢房,虞灵犀坐在铺着玉簟的床榻上,望向笔架上那支笔锋墨黑的剔红梅花笔。

许久,轻轻摸了摸跳动的心口处。那里热热的,有些许酸胀。

月上中天,罩房没有点灯。

宁殷穿着松散的中衣倚在榻头,杏白的飘带绕在他修长的指间,在缱绻的月影下白得发光。

榻旁矮柜的暗格大开,里头安静躺着一只断翅修复的纸鸢,以及过了时令的五色长命缕。

……

虞夫人担心新儿媳初嫁过来,会不适应,便嘱咐虞灵犀得空常去和她解闷儿。

即便阿娘不说,虞灵犀也会如此。

毕竟由于前世的缘故,虞灵犀对新嫂子的印象极佳,何况兄姊皆有公务在身,她在府中难得觅得一个聊得来的同龄人。

“如何?”

苏莞绾着新妇的小髻,猫儿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颇为期许地等待小姑子的反应。

虞灵犀捻着苏莞亲手做的红豆花糕,细细咬了一口。

清甜漫上舌尖,足以扫荡所有的心事。

虞灵犀颔首,由衷赞叹:“好吃的!”

苏莞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又给虞灵犀夹了一块花糕,方将剩下的搁在食盒中保存,准备等会送给虞焕臣品尝。

见到虞灵犀杯盏里的椒盐梅子,苏莞满心好奇,小声问:“妹妹嗜酸?”

“是辣的。”虞灵犀解释。

“那,我能尝尝么?”苏莞问。

虞灵犀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小荷包,另夹了颗椒盐梅子搁在茶盏中,待味道化开了,便递给苏莞。

苏莞嗅了嗅,颇为秀气地小抿一口,眨眨眼,以帕掩唇道:“微酸而辣,很特别的味道。”

“是吧?”虞灵犀笑了起来。

女孩儿们交换了喜好后,总是会格外亲近些,两条凳子越挨越近,最后索性坐在一处聊天。

虞焕臣下朝归来,便见新婚的妻子和幺妹紧挨着坐在秋千上,共看一卷书册。

夏日的浓荫下,阳光洒下碎金般的斑点,两人一个玲珑可爱,一个姝丽明艳,风吹得她们的披帛飘动,俨然一幅活灵活现的美人图。

虞焕臣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

苏莞立刻抬起头来,起身迎道:“夫君回来了?”

虞焕臣看了娇妻一眼,又飞快调开视线,低低“嗯”了声。

“天气暑热,夫君公务繁忙,辛苦了。”

苏莞体贴地接过侍婢递来的凉茶,笑着递上道,“夫君用茶。”

虞焕臣刚接过茶,苏莞又捧着红豆糕道:“我亲手做的甜食,夫君尝尝?”

她一口一个“夫君”叫得清甜,饶是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喜“娇滴滴大家闺秀”的虞焕臣,也不由红了耳根,显出几分甜蜜的局促。

虞灵犀有一搭没一搭晃着秋千,以书卷遮面,笑弯了眼睛。

笑着笑着,又想起那夜宁殷泛红的艳丽眼角,以及那句震彻心扉的“死了也要让她留在身边”……

是否世间的感情,并非千篇一律,而是有千种情态?

夏日困倦多思,她近来想起宁殷和前世的次数明显增多,每一次有了新的结论,又总会被更深的疑惑推翻。

临近正午,太阳渐渐热辣起来。

眼前的小夫妻新婚燕尔,虞灵犀也不好多加打扰,便收敛飘散的心思起身,告别回了住宅。

刚进院子,便见胡桃一鼻尖汗过来,迫不及待道:“小姐,忠武将军府和成安伯府都派人来说媒啦。”

“说媒?”

虞灵犀问:“给谁?”

“当然是小姐您呀!据说是前几日少将军婚宴上,全京城的世家子弟都来了,见小姐容色出尘,许多人都动了求娶的心思,今日便来了两家呢。”

说到这,胡桃既开心又担心。

开心是因为小姐有了更多的选择,担心是怕小姐耽搁了正缘。

毕竟小姐再青睐那侍卫,终究越不过身份门第的天堑。而薛二郎对小姐一往情深,别说将军和夫人,就连她们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

虞灵犀倒没有多少喜色,只叹了声,暗自头疼。

这次,得用什么理由拒绝呢?

……

暑热的天,是京中茶肆揽客的旺季。

一些专供达官显贵的名楼,还推出了诸多色味俱全的冰饮和酥山酪。

成安伯世子纸扇轻摇,好友相对而坐,一番寒暄过后,便自然将话题引到了对方的婚事上。

其中一人道:“听闻世子意欲求娶虞将军府的幺女,弟在此,先恭贺世子大喜!”

成安伯世子按捺住那点小心思,故作谦逊道:“父母之命而已,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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