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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宵夜装好,张昌拎着食盒又疾步回前头,进了殿门也不让别人帮忙,自己将食盒里的东西往托盘里一换,就端进了殿里去。

樊应德正在圣驾边服侍着,余光睃见有宫人进来,知道皇上方才传了宵夜,便也没多心。待得看清是张昌,才禁不住心底一冷。

这小子还没完了。

但樊应德也不能在圣驾面前与他起不痛快,就冷眼看着他将宵夜端到了跟前,必要时还得搭把手帮他一起布膳,心里直狠得牙痒痒。

可底下人的这些关子九五之尊当然觉不出来,也没必要上心,只劝宸妃说:“事情会查明白的。你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朕瞧这宵夜不错,你多吃点。”

“嗯。”夏云姒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张昌面上一划而过,想了想,又说,“叫宁沅一道来用吧,他今儿个也心神不宁的。”

这话叫张昌一听心里就又紧了一紧——宸妃素来是个狠角儿,即便怀疑了皇长子但为了前程不想放他走也没准儿,眼下她在皇帝面前这般对皇长子大表关切,对德妃娘娘而言绝不是个好事。

不过张昌还是只能依言去传了话。不过多时,皇长子进了殿,他也借机再度跟了回来。

樊应德没说什么,冷淡地瞧着,心道你给我等着瞧。

这厢宁沅上前一揖,就一言不发地坐到了皇帝身边,皇帝示意宫人盛了碗鱼片粥给他:“好好吃一些,别回头你弟弟没事,你倒病了。”

宁沅点点头,将粥接到手里。目光快速地望了眼夏云姒便又低下,眼中的心虚可见一斑。

而后吃了一口粥,他就放下了碗,眼眶泛红:“儿臣还是看看六弟去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这一刹里,樊应德余光恰好睃见张昌欲言又止——这样的场合,张昌是不好开口搭话的,主子们聊天那轮得着他这个身份多嘴?

但没关系,他是御前乃至阖宫宫人中一等一的掌事,他乐得给张昌搭个桥,倒瞧瞧他能说出什么。

樊应德便侧身一拦宁沅,躬身赔笑:“殿下担心六殿下,可也得顾一顾自己的身子。”

话音刚落,张昌就接了口:“是啊,殿下。”

张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肃的神情:“殿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今儿下奴在外头碰上长乐宫的嬷嬷,嬷嬷都问起殿下怎的眼瞧着憔悴起来。下奴虽搪塞了过去,但若这般再来几天……恐怕六殿下的事想瞒太后也瞒不住了。”

樊应德转头乜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又话里有话:“瞒不住也得瞒着,这是圣旨,你别头脑一晕说点不该说的。”

樊应德这般说着,心里头只觉得好笑。他心道皇长子身份是尊贵,可到底是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张昌背地里奉他为主,能求他护着多少?

张昌在他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瞧瞧圣驾,又苦下了脸:“下奴必定奉旨办事,可是长乐宫的嬷嬷们哪个不是人精?下奴真是怕瞒不过去。”

夏云姒手里拈着枚春卷,这么半晌也就咬了一口。听言她看了张昌一眼,状似随意地询问:“那这位公公有什么好主意?”

“下奴不敢。”张昌忙一揖,“这样的大事,下奴岂敢多嘴。”

他余光半分不动地瞧着,只见宸妃睇着那春卷恹恹地摇了摇头,就将它撂在了眼前的碟子里。

接着她环顾四周,蕴起几分底气,平和而道:“你们有什么法子都可以好好说说,不必有那么多顾虑。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宸妃,自不能只顾着六皇子一人,太后的安危、皇长子的康健亦都重要。”说着就看自己身边的人,“莺时、小禄子,你们都帮着想想看。”

这话递出来,张昌自就敢开口了:“若要下奴说……”他揖着顿了顿,似乎这才开始斟酌办法,“倒不如就先让皇长子殿下倒别处安养,静一静心。离了这环境,想必多少能轻松一些。”

嗯?

樊应德神思一凝。

他先前觉得皇长子的人,是因为张昌在元日大朝会的事上为皇长子“抛砖引玉”。怎的目下听着这话,张昌还想把皇长子从宸妃身边弄走?

是宸妃与皇长子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官司?

樊应德心下正犯着嘀咕,又听皇长子不快道:“这是什么话?”

循声看去,皇长子铁青着脸,眉心也紧锁着:“这是我亲弟弟,他现下生死未卜,我如何能离了永信宫就安心?”

樊应德心里不禁更觉奇怪。

虽然这话可能是说好了的一唱一和,但光这么听……不免也驳得太认真了。

就见张昌也愣了愣,拱手续道:“下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永信宫中现下处处紧张,殿下置身其中不免更加低落。若去了太后太妃那里,殿下即便仍在挂念六殿下,四周围的气氛也总归轻松一些,不至于这般压抑。”

“‘太后太妃’?”宁沅的轻笑声沁出喉咙,“听闻今日上午,德母妃也提了要我去太后太妃处。”

他的话言到即止,并不点明张昌与德妃之间的关系。这原是不想操之过急,觉着让皇帝自己想明便是,樊应德心里却乐了:

哟,您怎么也怼张昌?

这到底是什么大戏?难不成他先前摸索错了,张昌从不是皇长子身边的人,这里头还另有纠葛?

不重要,另有什么纠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下皇长子把话点了一句,他正可以顺着这话收拾张昌了。

樊应德便一眼横了过去:“你小子,是不是存了二心了?”

他想着有这么一句话送到皇帝耳中,他日后让张昌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皇帝也不过会觉得他紧张得过了头,不会怪罪他什么。

未成想身侧筷子撂在瓷碟边的声音轻轻一响,皇帝淡泊清冷的声音倒先一步传了过来:“押下去,审清楚。密审,莫要打草惊蛇。”

樊应德愕然。

下一瞬,张昌面如土色地跌跪在地:“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