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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慎是皇族,臣子对他照例该行跪礼,李稚抬手捞起衣摆,单手按着膝盖,对着赵慎跪下,“承蒙世子提携,卑职李稚,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所有人闻声都看向李稚,唯有萧皓看向了赵慎,案前琉璃灯盏散出的金色烛光披罩着赵慎浑身,将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也照得幽幽发光,漆黑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他注视着李稚,正想说话,却又停下来,他用眼神示意李稚起身,转而懒洋洋笑道:“谢小公子,此番是不请自来啊?”

李稚闻声回头看去,一道熟悉身影闯了进来。

座中顿时静了下来,谢玦一身骑射劲装,衣摆如锋,大踏流星地从门口走进来,金吾卫从阶前围上来想要拦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定住,“滚开!”他今夜原是在武校场与朋友围猎,打猎到一半,无意中从禁卫口中得知今晚梁淮河夜宴的主角是李稚,眉头一皱,他回府找到裴鹤问清楚后,二话没说,转身就来了梁淮河,这一进来正好听见李稚说的话,他不由得嗤笑了声。

李稚看见是他时,神色明显变了变,他站起身。

谢玦盯着他道:“李稚,你也算个读书人,礼义廉耻这些东西我也不多说了,我只问一句,你能走到今日是靠谁提携,你敢再说一遍吗?”

赵慎问道:“谢小公子今晚是专程过来砸场?”

谢玦转脸看向赵慎,眼神冷冷的,“那就要先问问广阳王世子,今夜在梁淮河边摆下如此大的排场,是意欲昭告天下什么?”

赵慎道:“我在广玉楼宴嘉宾,不知是哪里碍着谢府了?”

谢玦忽然笑道:“没有,反倒还要多谢世子为谢府清理门户,否则走兽披皮,还真教人看不清狼心狗肺。不过仍是要多提醒世子一句,得势则聚若蚊蝇,失势则散若鸟兽,招揽一帮趋炎附势之辈在身边,只恐将来反害了自己。”

李稚看向赵慎,赵慎看出李稚不想计较,转着手中的杯盏幽幽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钟鼎之家,德尽则散,又岂能怪凤凰另寻梧桐而栖?”

这一句话说的慢悠悠的,语气也不正经,仿佛是大人在逗弄个小孩,谢玦都没仔细听赵慎说了什么,只觉得霎时间脑子一热,试问谁不知道李稚是谢府的心腹?赵慎今晚如此大的阵仗帮李稚办所谓的高迁宴,摆明了是故意耀武扬威,嘲弄谢府,他正要说话时,身后又有人进来,却是追上来的裴鹤。萧皓抬了下巴,示意侍卫放人进来。

裴鹤走进来,先对着赵慎抬手一行礼,而后转过身对谢玦低声说了两句话,谢玦闻声看他一眼,“为何拦着我?”裴鹤又低声说了两句,谢玦神色微微变化,抿着唇没有继续出声,忽然又回头盯了一眼李稚,而后转过身大步离开。裴鹤没有看李稚,只对着赵慎道:“失礼了。”说完也转身离开。

在座谁都看得出来,赵慎今日心情确实相当好,谢玦那副青筋直跳的憋屈表情甚至把他逗笑了,没想到谢府竟还有这样的性情中人,他换了个姿势慵懒地斜靠着矮榻,也没有同他们计较。过了会儿,他转而看向李稚,李稚立在纱笼前,拉长了的影子映在灯笼上,回过身朝着他走过来,仿佛只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简单地过去了,众人照旧寻欢作乐。

赵慎抬手揽住了李稚的肩,李稚看他一眼,笑了下,正好有人又上来敬酒,李稚抬起手灌了一口,果断道:“干了!”

楼外的灯花放个不停,添酒回灯,宴会依旧热闹非凡,赵慎身上有伤,李稚怕他熬夜伤神,让萧皓在广玉楼中另找了一间阁楼,好让他早点去休息,自己则是继续坐着陪众人喝酒,喝得多了,眼神渐渐沉下来。

吵嚷嘈杂的背景声中,他抬头看向那卷轻轻摇晃的晶莹珠帘,乐声徜徉,不知何时换了一支燕声古调,曲调汪洋肆意,盛极转而变得晦涩,如滂沱雨般落下,犹如沾染了臣子血,果然古来燕声多慷慨悲歌,李稚抬手又喝了一口酒,将所有涌上心头的思绪重新压了下去。

夜宴一直热热闹闹地行到深夜才渐渐冷清下来,李稚手按着额头,歇了会儿,蜡烛持续燃烧让楼中有些憋闷,他打算出门透口气醒醒酒。一走出广玉楼,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裴鹤立在光影半掩的屋檐下,回过头,一双眼睛望着他,那样子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大公子有请。”李稚的酒瞬间醒了。

李稚站在原地,在明面上,他其实并不想和谢府搞得太僵,斟酌良久,他还是跟上了那道背影,刚一进入玄武街,他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靠在街边,谢玦正站在马车外,对着车上的人说着什么,夹杂着风声,遥遥的也听不清具体的话,只能够感觉到他语速特别快,仿佛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发现有人过来,他停下来,一回头看见是李稚,立刻又朝着车上的人说了一句。

“哥!他就是个攀附权贵唯利是图的小人,当初靠着谢府,如今是广阳王府,谁给他好处他给谁做狗!”

这一句明显是特意抬高了声音,让李稚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