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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用力扶着他,“我知道,江州城的军马刚到盛京,出城太过危险,你跟我走,你不会有事的。”

李稚抬头看向他,“赵慎死了。”

谢珩迎着那道凄厉的视线,眼中的光不断沉浮,轻声道:“他希望你活着,他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你。”

李稚听出了异样,“你早就知道了?”

谢珩道:“季元庭在我那儿。”

李稚闭上眼睛,重新垂下头去,将口中含着的血块吐干净。谢珩想扶他起身,却被李稚一把抓住,五指用力地往下拽,青筋全都绽了出来,他抬头看谢珩,“让我走。”三个字很轻,却清晰无比,他瞳仁灌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决。

谢珩劝他道:“你到不了雍州,十三州都在追捕乱党。”

李稚重复道:“让我走。”

谢珩被那双猩红的眼睛所注视着,心脏急促地抽搐,抓着的李稚的手不断收紧,两人背后的火光与风雪持续吹涌,摧山倒海般的爆裂声中,谢珩的手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裴鹤将随军的大夫强行带过来,却被李稚阻止,“让我走。”粘稠的血水流入眼睛,那道眼神却坚定不移,这条命已不再属于自己,即便是死,他也要去做他该做的事,否则他宁愿死在这一刻。

谢珩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庞,终于点了头,低声道:“好,我送你离开盛京。”那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从未有过的间歇颤音,“我送你走。”他没再看李稚的表情,忽然一把捞过李稚的后脑勺,重新用力将他压在怀中,脸上的是难以言明的复杂神情,手掌抓紧了李稚的肩膀,缓了一缓,回头对裴鹤道:“找辆马车。”

裴鹤从未见过这副神色的谢珩,一时竟是不敢有所动作,直到他确定谢珩是这意思没有错,他这才慌忙转身去找马车,他发现连他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了。

谢珩仍是用力抱着李稚没松开,他看上去像是想要说句什么话,却最终也没能够说出来,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谢珩送李稚出了盛京城,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仍是清晰地记得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些昏暗的画面、嘈杂的声音像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一辈子都在反反复复地引起阵痛,心境在无数次的回忆中变了又变,乃至于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在当时那一刻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马车朝着盛京城外疾驰而去,天空中大块大块地落着雪,李稚垂头倚靠在车壁上,谢珩将一块青玉的令牌放入他的手掌中,“出示令牌后,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出关。”李稚低着头没有反应,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出城他就执意下了马车,阻止了其他人继续跟着他后,他转过身往外走了。

呼啸的风雪将那道单薄的背影吹得无端透明起来,黑暗中飘漂浮着不知哪里来的白光,浑浊、冰冷、胶着,谢珩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了,仿佛是直觉今生不会再见,李稚短暂地停了下脚步,却最终没有回过头来。

李稚继续往前走了。

谢珩在原地站了很久,身上落满了雪花,这场预言中的狂乱风雪将一切都掩去了,包括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什么东西像是在那一刻永远地改变了,他终于找回声音,“跟着暗中护送他,别出事。”侍卫领了命,迅速提着雪花锻刀追上去,白色衰草丛发出一两声簌簌声响。

谢珩低头看向掌心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生平第一次如鲠在喉,想了又想,却始终无法说出什么话,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份眩晕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持续不断涌上来的愤怒,他猛地回头望向一个方向,双眼射出冰冷锐利的视线,直线洞穿一切,落在远方另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