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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时空望孤云高。

小伙计欢欢喜喜将两位贵客送出店门,说是明天一早就将砚台送往客栈。

祝府的车队已经停在巷道外了。

祝章这一路想了无数种方法,究竟怎么样才能让自家公子远离万仞宫,坐回家中安全的豪华马车,但每次都失败,这次也一样。就算厉随没有骑踢雪乌骓,不能将人潇洒地拎走,“远离万仞宫”这个目的依旧没有达到,因为祝燕隐扯住厉随的衣袖,直接将人拽进了马车。

忠诚的老管家:“……”

厉随靠坐在宽敞的座椅上,冲他张开手。

祝二公子稍微自持了一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显得我好像投怀送抱很积极。

厉随道:“看你方才就累了,过来睡会。”

祝燕隐:“好的好的。”

一旦有了正当理由,那就不叫投怀送抱了,叫合理需求。祝燕隐舒舒服服靠在厉随胸前,觉得十分有安全感——超凶大魔头的胸膛,想没有安全感也难。

马车颠簸,颠着颠着,人就睡着了。

厉随用指背抚开他的碎发,在额上温柔落下一个吻。

砚台铺子里,徐云中还在不停地发表意见,重复自己究竟是多不容易才得了那几方砚,小伙计听得头都要疼,便一边收拾一边敷衍打发:“老板,你若实在不想卖宝贝,那就去写两个字,咱们也能卖钱。”

徐云中又不想写字,因为他觉得写多了自己会不值钱。由此可见祝二公子其实已经算是读书人里毛病少的了,有衣就穿有饭就吃很皮实,倘若被亲爱的大哥克扣了月钱,别说写几幅字,写几百幅都不成问题。

小伙计包好砚台后,又去上门板。

徐云中无所事事地站在柜台前,余光瞥见纸上写的两行诗,明显一愣——倒不是在愣诗,李颀的七言恰好应了“孤云高”的店名,是个客人都会吟两句,不稀奇。他愣的是字,笔法飘逸洒脱,秀中带骨,铁画银钩。

“最近鹤城有什么人来吗?”

“有啊,有许多江湖人,听说要去东北雪城,还有江南祝府的二公子,许多人排队等着见他呢。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说,也就老板你,醉了一个多月,都快与世隔绝了。”

徐云中恍然:“原来是他,怪不得,我说哪里来的这一手惊绝好字。”

这么看来,倒是可惜了,方才没有多聊几句。

小伙计搬过最后一块门板,刚想搭上去,却又有另一位客人来了。

“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

来人是名二三十岁的男子,面容平平无奇,眼睛稍稍耷拉着:“我有事要找这里的老板。”

徐云中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你也是江湖中人?”

男子跨进门:“算是。”

小伙计着急:“哎哎,我还没让你进来。”

伸手想拦,却没拦住。男子径直走到徐云中面前,他腰间挂着一个奇怪的银色面具,不断折射出跳动的烛光,上头开了三条细缝,看着滑稽。

……

祝府的马车停在客栈前。

祝章掀开厚厚的帘子,想将祝燕隐搀扶下车,却看见自家公子正靠在厉宫主怀中,睡得一脸香甜,可能是觉得有些冷,手还伸进了人家的衣襟里。

老管家惊呆:这实在太失礼了!

厉随冲祝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握住祝燕隐的手腕,将他的胳膊放好,随后将人打横抱起,带出了马车。

被外头的凉风一吹,祝燕隐醒了,哑着嗓子问:“客栈?”

“嗯。”厉随道,“你继续睡。”

“不睡了,我还没洗漱。”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这么精致讲究。

厉随被他稀里糊涂的样子逗笑了:“那我送你回房。”

祝小穗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祝燕隐坐在床边,一边烫脚一边问:“我们的行李里,还有什么能送人的东西吗?”

“有,多得是。”祝小穗把漱口青盐递给他,“公子要送谁,我来安排。”

“就城北砚台铺的徐老板,我今晚买走他不少好东西,你也挑一点稀罕的,明早回给他。”

祝小穗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

隔壁,江胜临也在问厉随,我听说那徐老板生得一副好样貌,因为来往说媒的人太多,连家里的门槛都是包上了铁,免得被踏平,真的假的?

厉随将擦脸用的帕子丢回架上,冷冷发问:“你怎么不早说?”

江胜临不解,你是去买砚台,我有什么必要提前向你详细描述店铺老板的外貌?

厉随推门出去,刚好碰上祝小穗在吩咐下人,说是要准备许多样好礼物,明天送给孤云高的徐老板。

“……”

祝燕隐泡完脚,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算好好睡一觉,结果转身就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

这次没“啊”出来,因为嘴被及时捂住了。

祝二公子惊魂未定,从他的指缝里唔唔唔地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厉随指了指窗户。

祝燕隐:好的,你们江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不需要理由。

他非常诚恳地提出需求,下次能不能走门,这样很吓人的,我家护卫又不会拦着你。

厉随道:“我方才看到你的书童在给徐云中准备礼物。”

祝燕隐拉着他一起坐在床边:“嗯,我吩咐的。”

厉随不悦:“为什么?”

祝燕隐被问住了,为什么,因为我抢了人家不少好东西,于心有愧。

“你还给他留了两句诗。”

“……那是他的店名,想起来就顺手写了。不过刚开始时,我看他写在竹柄上的字,还以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没想到竟然那么年轻潇洒。”

“你觉得他好看?”

“嗯。”

厉随凶神恶煞扯住他的脸。

祝燕隐后知后觉:“等会儿,我申请一个重新回答的机会!”

厉随的手指稍微松了松。

祝燕隐立刻抓紧机会:“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厉随的表情僵了僵。

祝燕隐顺势靠在他身上,笑着问:“你吃醋了?”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

“你有,你耳朵红了。”

厉随本能地抬手想去摸,却又停在半路。祝燕隐还没来得及再诓骗,人就已经被压在了枕被间。

祝小穗与章叔都已经休息,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床头灯烛跳动,两人眼底的光也跟着跳动。祝燕隐仰面横躺在床上,两条腿耷拉在床下,觉得自己姿势好像不甚优美,刚想磨磨蹭蹭换一个,就已经被他抬起了下巴。

“等——”

等是等不住了。厉随扣住他的手指,低头将余下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来的温柔缱绻,半分也不似话本里一般惊心动魄,刀光剑影与漫天大雪是没有了,有的只是交缠的呼吸和落在耳畔的烫意,以及祝二公子明显不怎么好的技术,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时有时忘,最后若不是被厉随拍了拍,估计会将自己活活憋出毛病。

厉随用指尖覆上他的唇,轻轻笑了笑。

祝燕隐被他笑得越发心乱如麻,你长得这么勾魂夺魄,就不要随便乱笑,我们文人都没什么定力的,连看个书都在想颜如玉。

厉随在耳边问:“今晚我留下陪你?”

祝燕隐理智尚存,现在一起睡,速度是不是过于快了。

“好不好?”

“那你不要让章叔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