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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看出来了,即便她跟他交谈依旧,但她在拒绝和他的人生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纠缠。

他本身就是一个对人情冷暖,过客来往看得很淡的人,心知肚明地也不再坚持。

于是他点点头,“去上课吧。”

站在那儿的佟闻漓却挪不动脚步了。

她拒绝的不假思索,但再怎么说他刚刚也帮了她。

她下意识地抓着帆布包勒着的肩带,犹豫一会,说到:“您什么时候回西贡。”

“明天。”他答到。

“我请您吃饭吧……”

他抬眼看她,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河内,又帮了我,我该请您吃饭的。”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店铺的事还没着落呢,你这顿饭,请我吃的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反正您迟早会帮我搞定的。”

“你倒是把我想的无所不能。中午可能不行,晚上可以吗?”他应下了。

“可以,我订地方。”佟闻漓毛遂自荐,她想,做人不能太没礼貌了。

*

佟闻漓匆匆忙忙从后门溜进去,从来严格的文学老师见到她偷偷摸摸的身影也没发作。

佟闻漓找到孔榕。

佟闻漓从来不迟到的,孔榕见她姗姗来迟,问到,“阿漓,你怎么了?”

佟闻漓想了想这一时半会难以讲清的过程,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我赖床,起不来。”

“赖床?”孔榕震惊,她认识的佟闻漓虽然住在学校外面,但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的,怎么可能赖床。

“嘘。”佟闻漓示意她轻一点,而后把书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来,心虚道,“赖床怎么了,年轻人赖床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而后她又加了一句,“总比生病好,是不是?”

孔榕觉得她这话吧有些道理,点了点头后但好像又有些哪里不对劲。

佟闻漓于是翻开书,开始听课做笔记。

孔榕却有些意兴阑珊,古典文学课又难懂又乏味,还不如学点应用法语来得实际呢,要不是这节课的老师要点名,她这会估计早就去忙活花艺社的事情了。

说起花艺社,她支了支佟闻漓,“阿漓,社团的赞助费,你都是怎么拉的。”

她要竞选社长,但这一块之前都是佟闻漓在负责,她想向她取取经。

“会喝酒就可以。”佟闻漓头也不抬地在课本上写下一行字迹娟秀的法文笔记。

“啊哈?不用介绍社团的成绩,赞助的回报,投资的意义吗?”

“也用,但会喝酒更好用。”

孔榕咂咂嘴:“您这成功经验够深刻的啊,怪不得前社团长那么喜欢你,一定要把衣钵传给你,我可不行,我喝不了,我还是去找我舅舅帮帮忙吧。”

她家境优渥,舅舅是当地的小有名气的商人。

佟闻漓笑笑,“你早用这一招,社团长的衣钵早就是你的了。”

“我就想像你一样,什么都凭借自己的能力。”她说这话的时候颇为遗憾。

“你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她说到何不食肉糜的时候用的是中文,

“什么意思?”孔榕瞪大了眼睛问她。

佟闻漓笑着看她一眼:“一句中文成语,增加一下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

孔榕也不追究,又换了个话题,“那你的花店,地址选好了没有?”

她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我找我舅舅打听过了,他说陈铁鸡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奸诈,经常在合同上做些手脚,钻些法律空子,要我说,阿漓你别跟他合作了,我听说下午学校有个学院和企业交流会,我舅舅也来,要不我们去看看,反正下午没课,或许能找到合适的搞房产的企业家呢,那就不用跟那个什么陈铁鸡合作了。”

孔榕说的也有道理,她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于是吃完午饭后,两人往讲座的会议厅赶。

当年他们学校在评全国的创新单位,引进了很多企业合作办项目,为了总结这一年来的成效,也为了给其中的几个优秀项目颁奖,学校搞的声势浩大的,动用了难得开启的大礼堂,鲜花灯光夺目生辉,装点得焕然一新。

讲座下面人头攒动,佟闻漓和孔榕站在礼堂后面的长廊上对着下面看。

孔榕一眼就认出了她舅舅。

“你瞧,那就是我舅舅,我要去拉投资了,拜拜。”

“等等,榕榕。”佟闻漓拉住她,抬抬下巴:“榕榕,你看,这个会场学校是找了外面的花艺工作室布置的,如果这部分能拿过来给我们的花艺社做,社团岂不是就有收入了,也就不必费心去找外部投资了。”

孔榕瞪大眼睛,“好有道理。”

继而她一摸头,“可是我们社团里除了你之外,谁能做出媲美外面专业工作室的花艺布置,偏偏你还退出社团了。”

“退出社团不耽误你可以找我啊,我可以给你打折。”

孔榕再度惊讶,“你真是个商人佟闻漓!”

佟闻漓摇摇头,还拿着自己那本古典文学,“我是个文学家榕榕。”

“那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工作室去跟学校谈,还让我中间商赚差价。”

“我的工作室才成立,资质上比不过市面上成熟的,况且也没有这样的人脉关系,中不了学校的标,但花艺社团去承包就不一样了,学校站在鼓励学生发展的角度也一定会把这个机会给自家的社团的。拿到项目后,我还可以承诺给社团的同学上一节免费的花艺课,就在我的工作室里,你觉得怎么样。”

“我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你主动让贤举荐我当社团团长了,你这下的一把好棋啊,把我也算计进去。”

“互利共赢嘛。”佟闻漓耸耸肩。

“奸商,大奸商。”孔榕这样形容她,“偏偏我还对你的计划很心动。”

佟闻漓笑而不语,她忽然觉得先生说她是个小奸商,这话好像也没怎么说错。

“那我现在就去抓负责会议现场的杨老师!”

佟闻漓倒是挺佩服孔榕这行动力的,说一不二的,笃定方向就不顾后果地行动。

她走后,就留她一个人站在在长廊下。

她漫无目的地朝会场看去,台上正在发言的是他们的老校长,就像他热情饱满地说的那样,河内国立大学,聚集了全越南最优秀的学生。

她和佟谷洲为了让她成为最优秀的人,付出了很多。

眨眼之间她就大三了,再过一年,或许下半场波澜诡谲的人生就要来临。

她慢慢扎根在了这片土地,比起从前,她能熟练又淡定地应对事随境迁。

但她听说国内变化很大。

她几次重复来回看过阮烟托人带回来的《霸王别姬》,她听闻它同时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时,莫名地为这部华语电影掉眼泪。

她的法语、越南语出乎意料地越说越好,却越来越少有机会说中文、说粤语。

只有这两天。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她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对于华人的亲近,对于母语的眷恋,终于又有了一个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