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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和池勉约的五点,地方是池勉挑的,就简单吃家常菜。他回酒店以后睡了个午觉后,按照张艾达请的造型师给他搭配的,重新换上一套好看的衣服。

可四点半的时候,池勉就说要晚些过来,两个人把时间挪到五点半。

五点半的时候,池勉又让他先点菜。

池羽看着菜单发愣,他连有几个人来,大家喜欢吃什么都不太清楚。于是,他叫来服务员,把所有特色菜都点了一遍。

六点一刻,池勉终于打来电话,电话里语气急促,说你弟弟出了点意外,刚刚去医院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明天晚上再吃饭吧。”

池羽想了想,今晚他还急着要去重庆参加明早的葬礼,明天晚上他又要飞美国。张艾达把他的暑假安排得满满当当,之前赛季中拖欠的广告拍摄和合作商谈,全都在春夏两季补回来了。

池勉见他实在没空,只得说那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再说。

池羽多嘴问了句:“阿姨呢?”池勉三年前再婚,他没见过他的妻子,也没见过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可去年年底,池勉在电话里说他说,他这个弟弟被查出先天性罕见基因病,严重影响视力。当时,池勉是让他从美国帮忙买药,并且提议通过池煦给他打钱,池羽就同意了。之后,他也确实在按约定履行。

池勉没直接回。他只是在电话那边问:“冬冬,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池羽猜到了故事走向,无非和自己当初的情况类似。那一刻,恻隐之心占了上风,他说不清是哪句话打动了他。也许是想到医院沉闷无望的气氛,也许是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总还是无辜的,也许只是因为池勉叫了他一声‘冬冬’。

池勉曾经告诉他,那是因为发现池羽的母亲怀孕的那时候正是冬至,那年蒙村极其寒冷。曾经多少年,每年夏天,国内一放暑假,他就在池煦家里的座机旁守着,等池勉那一个电话,等着他对自己说:冬冬,我明天到,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挂了电话,叫服务员把一桌子丰盛的生日宴都打包,然后发短信问池勉:“你们在哪个医院。”

十九岁的时候,他在加拿大惹出那么大的事,池勉不得不抛下工作来帮他处理。如今,他或许可以以善意待人。人生总是有许多个岔路口,也许这是他们和解的开始。他无法预测未来,至少可以再努力一次。若游戏规则公正,那么他应该得到补偿。

池羽到了医院才知道,他这个弟弟得的病真的是十万里才有一例的罕见,叫先天性黑蒙症。具体表现为视力急度下降,夜间视力几乎为零。他这才想起来,池勉的某个亲戚也是盲人。因为光线差的时候视力就差,小朋友在走动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梯,池勉不得不取消下午的讲座赶到急诊。他撞到了头,还摔断了一只胳膊,留院观察了一晚上。

刚放下外卖,池羽拿出手机一看,瞬间傻了眼。

他之前改签到当日最晚的一班飞重庆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了。葬礼是明天一大早,他现在是插翅难飞。

池勉和池羽对着坐,这顿生日宴还是吃上了,就是五味杂陈。

池勉吃了一半,就去楼道抽烟,满身烟味儿呛得池羽直咳嗽。

池勉说,你是耳朵,他是眼睛,这都是命。

池羽没答话。可他想,自己总是错过告别的机会,这大概也是命。他甚至不知道该对梁牧也说些什么。那个人给自己发了详细的地址和过去的方法,甚至说了可以找本地朋友一早过来从宾馆接他去。

他生物钟紊乱,想事情也想得烦闷,就想在等候室的长椅上浅眠片刻。池勉给他盖上了大衣,就又去楼道抽烟了。

等睁开眼时,池羽一看表,已经早上八点。他拖延一整晚,这才打开微信,赶着最后的死线,给梁牧也发信息解释。

*

格凸小分队最后这几周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晨,他们六点多就整装完毕,带了花圈花束,去现场帮黄鹤的家人布置。

郑成岭、梁牧也同黄鹤的妈妈和女朋友说了会儿话。他们这才得知,这一段时间他都在跟黄鹤妈妈单独联络,因为黄鹤的爸爸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全家人还合力瞒着他。

不到八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梁牧也不时地往大门外看看,他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推开门走进来。

最后,是郑成岭看不下去了,问他:“等谁呢。”

梁牧也在他面前早就不装了,他就实话说:“池羽跟我说他要来,”似乎觉得语气太绝对,他又补充道,“我以为……他很想来的。”

郑成岭接道:“他不是在北京过生日呢吗。”

“你怎么知道?”梁牧也问。

郑成岭打开手机,给他看池羽的微博。他昨晚转发了一条微博,原本是肖梦寒发的他俩的合照。肖梦寒简单配了四个字:偶像好帅。

肖梦寒也是年少成名,公园活儿又好,在国内比池羽的名气要大得多。之前总有人拿两个人比较,为此翻出来池羽少年时期在公园呲杆的视频。甚至有新媒体把两个人搞成少年天才、王不见王的关系。如今一见面,谣言不攻自破。

池羽搂着肖梦寒的肩膀,手里拿着肖梦寒签名的滑板,而肖梦寒手里拿着有他签名的雪板,两个青年似是顶起了中国单板自由式滑雪的半边天。

评论区当场爆炸,全是夸他俩帅的,还有是调侃他俩“好配,在一起”的。

肖梦寒是Burton的赞助滑手,怕惹金主的注意,就细心地把Vitesse的logo,连同池羽签的那句法语都浅浅打了个码。这一打码,底下的人猜得更疯了,都在猜池羽给他写了什么。

梁牧也往下滑了两页,就把手机还给郑成岭了。

郑成岭问:“怎么了?”

梁牧也只是说:“他不过来,也挺好的。”

郑成岭低头翻了两页,仿佛懂了。“你还介意上了。”

梁牧也解释:“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昨天毕竟是池羽的生日,而生必定大于死,他不算圈里人,又何必来这里受罪。之前他说明天见,池羽就没回复,估计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吧。

他低头看了数次手机,在仪式开始之前,终于感到一声震动。

来自池羽。他说,出了点事,我赶不到了,抱歉。

梁牧也看了几遍,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迈步走入气氛肃穆的礼堂。

十五分钟后,手机又一次执着地震动。这次,不是信息,而是电话。

“喂。”梁牧也的声音挺冷静,而背景是人在走动的声音。池羽猜到,他一定已经到了仪式现场。

“我这边,是昨天晚上有点事,没赶得过来。”

梁牧也接得很快,他竟然直接开口问:“生日聚会?”

池羽惊讶于他得到消息之快。他不想解释太多关于父亲的事情,只是简单说:“不是,是家里的事。”

梁牧也那边没说话,池羽又说:“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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