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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岭也难掩惊讶:“我靠,小池怎么居然……”

当天到场的二十多个人基本都是国内攀岩圈大神和发烧友,此刻都在想,怎么轮到专业滑雪选手给我们秀单手攀岩技巧了。

而池羽仿佛四周无人,只是在心里默念步骤——

左手伸直,手臂永远要保持伸直的状态省力。右脚换左脚,踩着脚尖换,身体要贴墙壁,不要摆荡。然后左手撑起。右脚抬高,找下一个岩点。蓄力,小dyno握住左上方岩点,随后再跟左脚……

和当初黄鹤在斯阔米什时候给他一步步演示的一模一样。

场馆里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池羽只用左手和双腿,花了两分多钟,耐心地一步步完攀这条V2。

只有梁牧也喃喃道:“他……竟然学会了。”

从岩壁顶端轻巧跳下以后,池羽也照例要讲故事。

在几十人的注视下,他调整了下助听器的位置,确保接触良好。他仍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只是简单地说:“在斯阔米什,我右手骨折了,跟着大家一起出来玩。黄鹤给我找了条简单的线,这条线叫‘泰坦尼克’,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初学线路。他教给我只用左手的解法,那时候我记住了,可是做不出来。现在,我学会了。”

梁牧也抬起头,而池羽言罢,视线竟然穿过人群直直盯着他看,带着要把人烫伤的温度。

那条告别的语音里,他说的黄鹤教给他的,原来是这个。梁牧也心里一痛,低下头,不敢再跟他对视。

活动结束后,是自由攀登时间。郑成岭先一步把池羽带走了。

梁牧也其实偷偷把摄像机又带出来了,仍在抓紧片刻时间,拍摄潘一格的视频素材。钟彦云自己又去攀黄鹤的小宇宙了,而王钰在招待其他来宾,夫妻俩遵循钟乐乐的愿望,把他丢给他的牧也叔叔。

现在,梁牧也正坐在监视器前面,他一手抱着钟乐乐,一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镜头对准了在爬水江岩壁复刻线的潘一格,可梁牧也的眼光却飘到了别处。郑成岭正带着池羽爬一条颇有挑战的V4。

他想好了他要对池羽说什么,无非两个问题,现在正在脑内翻来覆去地滚动。稍一愣神的功夫,监视器里,潘一格早就爬出了框,岩馆远端的池羽也消失在视野里。而熟悉的那道声音竟然在他背后响起来。

“我们聊聊吧。”是池羽在监视器后面找到了他。

竟然又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梁牧也心里诧异,只是问:“那等活动结束?”

——你还是不是单身。可否原谅之前我的自私和误解。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才有后面的第三个问题。可无论那个问题,都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种场合草率地问出来。

可池羽语气急促,他皱了皱眉,直接说:“现在可不可以。”

梁牧也只好叫郭凡帮忙盯着相机,把钟乐乐又交回给王钰。他跟着池羽出门,又跟着他走进一个像是消防通道一样的地方。

池羽憋着一口气,刚停下脚步,就转身对他说:“好了,就这里吧。”

即便是这样的情境之下,梁牧也还是显得挺从容,他开口,找了句话说:“……‘泰坦尼克’的左手解法,你学会了。你还做出来了,很厉害。”

池羽点点头,这回他接住了他的赞许:“我最近也在学高海拔攀登,这样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到想去的高山,”他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梁牧也,我不想占用你太多时间,我把想说的说完,就走。”

直升机不能降落的,所以需要自己攀爬才能滑降的,他梦中最爱的那座山。池羽未点出‘未名峰’三个字,可彼此早已心照不宣。梁牧也似乎有种预感,他抬起头,和他对视。

只是这次,池羽没再等他的许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打足了腹稿,语气镇定且自信,不像往常。

“在Squamish,还有后来的日子里,黄鹤教给我挺多东西,也不止‘泰坦尼克’的左手解法。我赢了FWT冠军以后,他给我发了条语音,就是我一直忘记回的那条。他说,池羽,快乐要有,冠军要有,朋友要有,爱人也要有。“

这两个字太过直接,梁牧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眼睛。只是这一次,池羽毫不惧怕。真相已经被他看过,他已经失去过千百回,退到毫无可退。

他毫无保留,情绪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求人。认识之后,我从没逼过你,没求过你。我们也都是大人了,我知道这个是所谓的游戏规则。”

梁牧也快言快语,先制止了他:“你不用……等一下,池羽。要不你先听我说吧。”

他不需要求。池羽笑一下,他都会心软,怎么需要他恳求。

可池羽终于有一次,完完全全地违逆他的意愿,他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也有点语无伦次,可他仍在坚持说:“我不想听,不是——你先让我说完。牧也,生命太短暂,黄鹤在阳朔,一格在格凸,你在一百多米岩壁上,有保护绳都可以摔到胳膊脱臼……”

“你怎么知道——”

“……我想说的是,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自己在做对的选择,可我总是在失去。这规则根本就不尊重我,所以我为什么,凭什么要尊重规则。所以今天,我想再求求你。你原谅过我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梁牧也看着他,只觉得眼眶发紧,喉头干涩。他拘于礼节和面子,想过很多种可能性,设计数套应对的方案,也可没有一种方案里,有这一部分。

得有十秒钟,池羽咬紧了嘴唇,声音颤抖而低沉:“你说句话。”

刚刚得知黄鹤死讯,送池羽回酒店那一路上,梁牧也都在走神。池羽前脚下车,他就看路边停进一辆红色汉兰达。

可下一秒,后备箱打开。里面不是雪板、睡袋和怎么都散不去的雾气。而是折叠好的卡通儿童推车。他就在那个时候梦醒。

那一刻,他没在想着什么高山滑雪纪录片。什么策划书,word文档,赞助商,所有宏图壮志都只是借口。他根本没自己臆想的那么伟大。

他在想,池羽那个汉兰达后备箱能装下半个宇宙,哪怕世界末日了,也能在他的后备箱窝上十天半个月。遮光板一罩,他也想不计后果,不问前程,就吻他到天旋地转,明天也看不见。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梁牧也低头,拽着池羽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用力地吻他,一遍又一遍。

消防通道昏暗狭窄,气氛潮湿而燥热,嘴唇碰上嘴唇,那一刻积雪坚冰也融化。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似乎是把楼道残存的氧气都耗尽,可梁牧也仍拽着他的衣领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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