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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打从泉池中翻身而出,薛闲便觉得这天井般的山坳阴气重极了,虽然不像那尸店一般恶臭弥漫,却仍旧透着一股子陈年的腐朽之气,活似一只数十年严实合着的木箱子,陡然被人掀开了盖——潮湿水气混合着尘土味,总能让人觉得老旧且阴气沉沉。

直觉告诉他,这里死过人。

不止一星半点。

薛闲皱着眉看着脚边的野草,他用脚尖微微排了排,果不其然,发现了滴落在草根处几乎融于湿泥的血迹。

“找到了。”他拍了拍玄悯。

然而一时却并未有回应。

薛闲抬头扫了玄悯一眼,就见他似乎刚回神一般飞快地从茫茫野草中收回视线,垂目看了眼薛闲脚尖所指的地方,了然道:“血还未凝。”

“你怎么了?”薛闲收回脚,一边听着山谷间的动静,一边低声问了玄悯一句。

玄悯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迟疑着开了口:“这里,我似乎来过。”

薛闲闻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一面顺着血滴朝前走着,一面状似不在意地玩笑道:“你怎么见什么都似曾相识?”

老实说,这一路薛闲始终有些隐隐的不舒坦,细究起来,那种滋味就好像遗漏了某个要紧事一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又总忘了去细想,或是一时想不出头绪。

他揣着这种少有的感觉行了一路,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这种不舒坦,其实是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就好像有一个重要的隐患被他自己或有意或无意地搁置了。

玄悯听了他的话,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垂下了眸子。

有那么一瞬,他脸上虽未有表露出什么神色,却莫名看得人心里发闷,就好像压着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

片刻之后,玄悯闭上了双眸,又重新睁开,摇头道:“还是——”

薛闲轻轻眨了下眼,几乎是抢在玄悯有所进展之前开口道:“先找人罢,你这记忆总也不见好,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记起来的,兴许再有一枚铜钱禁制解了,便清楚了。”

玄悯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在了前头,沉声应道:“嗯。”

事实上这些血迹几乎将对方的行踪暴露了大半,两人几乎没有费力,便在一小片石林外停住了脚。那石林前后不足十丈,着实不算大,却能布出极好的八门遁甲阵。

若是有人藏在其中,还当真能拖延几刻,如果碰上的不是薛闲的话……

“躲在里头又有何用呢?”薛闲站定步子,懒懒地冲里头说道:“你若是藏在街头坊间,我兴许还得顾忌着一点旁人,你藏在这深山里头,那我当真就全无顾忌了。区区几块破石头而已,还当真能拦住我?”

龙尾一扫便不剩什么了。

而薛闲之所以同他废话了这么一句,还没有直接动手,就是想探一探他有什么后招,一并招呼来,解决得也干脆一些。

果然,这话说完,石林中悄无声息沉默了片刻,而后是一阵模糊而低哑的笑声,似乎因为受了重伤而显得断断续续。笑声一停,一道尖利的哨音便响了起来。

“既然追上了门,那我总也得讲些待客之道吧。”那低哑的声音说道。

而伴着他的话音响起的,则是如海潮般铺天盖地的号哭,哭声响起时,头顶那一方天穹骤然变色,阴云滚滚而来,眨眼间便将天光笼得严严实实,整个山谷变得晦暗不明。

薛闲突然记起来,百年之前,朗州山间曾发生过一次天雷引起的大火,据说那火在山间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将整个山谷中聚居的百姓烧了个精光,传言那一年总有人听见山哭。

实际上那并不是山在哭,而是葬身火海的千万阴鬼在齐声号哭,哭声凄厉,雷雷不绝。

薛闲只觉得整个地面都随着那号哭震颤起来,而先前还杳无人烟的山谷突然传来了无数破土之声,那些早已埋了百年的尸首抖落一身肉泥,从地底钻了出来,浩浩汤汤直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