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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那两只惨白的手扒住卷轴门一个使劲——

门被“哗哗”抬起,露出张碧灵的脸。

周煦翻着白眼长处一口气,冲夏樵说:“这回是我妈。”

“什么你妈我妈的?”张碧灵可能以为他又在乱发脾气,进来的时候皱着眉。

她手肘上挎着个不知哪处翻来的帆布包,还有一个烧水用的电水壶,旧虽旧,看着还算干净。

她把帆布包搁在柜台上,从里面拿了一袋一次性纸杯,还有一瓶碘酒和一盒创可贴,以及一小沓黄表纸。

“你那鼻子还是处理一下吧。”张碧灵把碘酒递给格子衬衫,

他被电梯削了鼻尖上的一点肉,总是淅淅沥沥往下滴血,沿路都是他的痕迹,衬衫也弄得斑驳不堪,远看实在有点吓人。

“我这血好像止不住。”格子衬衫脸色煞白,慌张地说。

“正常,在这就是这样。”张碧灵说,“所以千万不要再受伤了。”

她说着便在柜台里坐下,抓着黄表纸和笔开始画符,夏樵勾头看了一眼,根本没看懂。

张碧灵冲他笑笑,说:“沈老爷子不用符,你可能看不习惯。我来的时候没料到这笼麻烦,带的符纸不够用,现画一点,先把这个店铺给护上,免得再出意外。”

她画符很快,一笔一张,看得出来从小没少练习。

很快,她就拎着四张符纸出来,在店铺四面各贴了一张。

“这个有什么作用?”夏樵问。

周煦抢着说:“这个放在以前叫封城符,当然了,厉害才能封城,小的封封房间还可以。只要一贴,外面的东西都进不来。”

缩在地上的那群人听到这句话,放心不少,脸色缓和了一些。

张碧灵拿回来的电水壶里盛了水,插在板插上烧着,没过几分钟就汩汩沸了起来,发出“嘘嘘”的轻哨音。

夏樵听了一会儿,感觉催人尿下。

他忍了忍,刚想开口,就听见周煦说:“我想去厕所,你呢?”

夏樵巴不得:“走走走。”

张碧灵不太放心,但俩男生她也不好跟着,就塞了两张符给他们,嘱咐他们快去快回。

结果周煦出门就把符揉成一团扔了。夏樵胆战心惊又拦不住,只得牢牢攥着自己的那张。

商场的卫生间跟安全通道一条路,拐进去,整个沿廊都是黑的,只有绿莹莹的光。因为太过狭长,走路还有回声。

夏樵边走边回头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操了,你能别回头么?”周煦说,“看过鬼片么?有多少鬼是回头看到的,你没点数啊?”

“我不回头,鬼就不来了么?”夏樵咕咕哝哝地反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之前听我闻……咳!”

他差点秃噜嘴,赶紧连咳几声掩饰过去。

周煦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双膝跪下,暴露了自己也害怕的事实。

“你突然咳嗽干嘛啊!”他恼羞成怒地斥道。

“喉咙痒。”夏樵解释。

“喝点毒就不痒了!”周煦怒道,“你刚刚说你听什么?”

夏樵慢吞吞地说:“我听我哥说,生人是以虚相入笼的,那怎么还会饿,还要上厕所呢?”

两人艰难地拐进男厕,还不敢离太远,找了两个挨着的池子站着。

周煦说:“你做梦会饿么?会尿急么?”

夏樵本来正在解搭扣呢,一听这话突然停了手:“会,这跟做梦一样?”

周煦:“对啊。”

夏樵默默后退了一步:“那我还是憋着吧。”

周煦:“?”

夏樵幽幽地说:“你做梦尿急找到过厕所么?”

周煦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

夏樵又幽幽地说:“我找到过。”

周煦:“然后呢?”

夏樵:“第二天洗了床单和裤子。”

周煦:“……”

夏樵点到即止,不再多说,默默往外退了一点等周煦。

周煦想骂人。

男厕洗手池前有一面长长的镜子,镜子边缘有一圈黄色的灯,从墙里映照出来。

夏樵等了一会儿,忽然感觉那灯闪了一下,像是接触不良。但他刚好眨了眼睛,一时间有点难以分辨。

“你好了没?快点。”夏樵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头皮凉凉的开始出冷汗。

周煦没吭声。

夏樵有点慌了,又问了一句:“你好了没啊?”

周煦依然没吭声。

他感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整个人都冻住了。

别慌,我也不是人,别慌。

夏樵在心里念叨着,努力克服着“撒腿就跑”的本能,逼着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池边空无一人,周煦早不在那了。

倒是窗子吱呀一声响,一阵凉飕飕的幽风吹进来,轻飘飘的,擦着人的脖子过去。

夏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窗边。他直勾勾地朝窗外伸着脖子,一只脚踩到了窗沿上,像个扭曲的大蜘蛛。

那T恤背后有个“F**K”,夏樵认得,是周煦穿的。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叫道:“喂!你疯啦?!”

周煦脖子抽搐似的扭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回来,整个脸歪斜在肩膀上,两只眼睛睁得极大,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草……

夏樵差点当场去世。

他吓疯了,随手捞了个东西就甩过去,咣当一声砸在窗边。

砸过去他才发现那是个玻璃保温杯,不知谁搁在水池边的。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厕所里回响,四溅的碎片崩了一些在周煦脸上。他“嘶”了一声,有一点回神。

下一秒,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夏樵只感觉一阵风扫过自己的脸,风里有很浅淡的味道,有点像院子里的白梅树。

接着闻时的声音响了起来:“真能找事。”

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腔调,夏樵却热泪盈眶。

“哥。”

他看着闻时拎着后脖领,把周煦从窗台上摘下来,正要松一口气,就感觉自己肩上搭了两只手。

夏樵尖叫出声,就听见谢问在背后“嘘”了一声,淡淡道:“吵什么,你哥让我摁住你的。”

摁我干什么?!

他崩溃地想。

紧接着,谢问在他背后敲了一下,松开了手。

夏樵正茫然,就见某个轻飘飘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他低头一看,是一绺打结的头发。

这头发一看就不是他的,因为他之前染过闷青,没这么黑,也没这么粗糙。更何况,这团头发里还夹杂了一根白的。

“这头发哪来的?”夏樵声音都抖了。

“你脖子上长的。”谢问说。

夏樵心态直接崩了,他往后脖颈摸的时候,手指都是哆嗦的。还好谢问又补了一句:“也用不着这么抖,现在已经没了。”

“怎么回事啊?”夏樵问。

“没怎么回事,就是防错人了。”闻时拎着周煦过来,手法并不是很温和,他拍开水龙头,撩了两拨水泼在周煦脸上。

废物小点心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他好像还记得刚刚的场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张口就是一叠声的“卧槽”。

半晌,他才惊恐地指着夏樵说:“你刚刚都不像你了,像个男的。”

夏樵:“我——”

他本来都要哭了,一听这话眼泪又缩了回去:“我怎么就不像个男的了?”

“不是。”周煦语无伦次地说,“我是说,像个我不认识的男的。就……脸还有点肿,说不上来。反正吓死我了。”

“哥,你刚刚说防错人了,什么意思?”夏樵又问闻时。

闻时甩了手上的水,冷声道:“我们之前都躲着那个女人,以为她就是笼主,其实错了。”

“啊?!错了?那是谁?”周煦叫道。

“本来不知道。”闻时说:“刚刚听你那话,差不多清楚了一点,店主里面应该有一个,男的,头发打绺,脸有点肿。”

“店主里的?那我们在走廊上来来回回,不都被他盯着吗?”夏樵越想越后怕。

闻时没跟他们废话,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赶紧滚出去,别在这种地方耗着,然后把窗边那个保温杯的金属盖子捡了起来。

***

他们四个回到店铺的时候,张碧灵正画完最后一张黄表纸,把画好的符纸塞进口袋里。

周煦脸上被玻璃杯崩了几个破口,血就顺着破口往下淌,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线。看起来异常吓人。

于是他进门的时候,地上缩着的那群人全弹起来了。

“哎呦,这么大排面。”谢问看他们好笑,咕哝了一句。

闻时服了他这张嘴。

周煦脸红脖子粗,怒道:“没见过破相吗?我又不是鬼,这么一惊一乍的干嘛。”

张碧灵赶紧拿了碘酒和创可贴过来,问道:“怎么了?碰到什么了?不是给你符了么?”

周煦抢了碘酒瓶,避让开她的手,一个人闷到角落,对着镜子处理去了。

“碰到什么事了?徐老太呢?”张碧灵问。

“徐老太?”闻时愣了一下。

“哦,就是去一楼的那个老太太。”张碧灵解释道,“她店铺上写着徐老太缝纫,这么叫着方便。”

“她戒指弄丢了,回店里去了。”闻时说。

上楼的时候,他们特地看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三楼关了一个相框店,原本还剩5家铺子,现在却没一家开门的。

明明那个女人还没来找人,他们就已经自己锁在了店铺里。

就连徐老太回店后也匆匆忙忙关了门,像躲什么似的,再无动静。

太奇怪了。

闻时不喜欢把一件事翻来覆去给不同的人解释,嫌麻烦。好在周煦和夏樵不怕说话,还有谢问在里面时不时补上一句,把店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碧灵关好卷轴门,一边确认门上的符,一边听他们说话。

听到最后,终于恍然道:“难怪呢。难怪我感觉这笼到处都很矛盾。难怪那位女司机次次上来找人,却怎么都找不到呢。那些店主每次都能及时把门关上,让她扑个空。”

“就是。”周煦难得赞同一次他妈,“要是她是笼主,要找人的话,被找的那个应该颠颠就送上门了。她不是的话,就说得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