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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房里的那位安排买棺送葬的人对宋玉章道。

“是么?”宋玉章随口道。

那人叹了口气,唏嘘道:“世事无常啊,有些人到死也是不知道姓甚名谁,名单上剩余的那些名字随意就安了上去,哎,可您猜怎么着,那名字都不够用,只好胡乱给那些人编了名字,希望他们来世能投个好胎吧。”

宋玉章点了点头,鞋底在郁郁葱葱的草坪上蹭了蹭,忽然又顿住了。

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些片段,深藏在心间的某些疑问猛然放大,他张了嘴,嘴唇全然是不自主地在动,“那名单上人不全吧?”

“是不全,那牡丹号停靠的港口太多了,除了伦敦始发港还存有名单,其余港口上船的都未曾记录,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宋玉章的心脏砰砰乱跳,他的脑海中猛然滑过一个很滑稽但很有实际可能性的念头——真正的宋玉章或许根本就没有上船。

他若无其事般道:“当初这事孟二爷也吩咐了吧。”

“对,若不是孟二爷帮忙将这名单筛选了一遍,我们还不知要大海捞针到什么时候呢,孟二爷和五爷您可真都是心善的人……”

宋玉章静立在山头,之后便是机械地应付人了。

待那人走了,他的大脑才慢慢重新开始转动。

——所以,那就是孟庭静的把柄?

宋玉章想过许多种可能性,其实他认为孟庭静主要是猜测的,不大可能掌握什么实际的证据,因这实在是很难,如今宋振桥人都死了,更是不可能死而复生同他去德国做什么鉴定了。

他没有想到,孟庭静手中的把柄竟然会是白纸黑字的铁证。

那么……宋齐远呢?宋齐远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夺取家财,所以……

“小玉。”

宋明昭忍不住去找宋玉章说话,宋玉章一转头,他却是被宋玉章面上的表情给吓了一跳,“小玉,你怎么了?”

宋玉章迅速地调整了过来,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晚上的事。”

宋家兄弟其实都很焦急,焦急着把葬礼完成,晚上好回去观看遗嘱,宋明昭体谅道:“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咱们还是会有一搏之力的。”

宋玉章缓缓点了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

过了时辰后,众人便下了山。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海洲的天空被染红了一大片,宋玉章坐在车内凝视外头血红的天空,心中竟出奇的安宁。

不必怕什么,他原本不就一无所有么?

身无长物的骗子罢了,难道还怕失去什么?

宋玉章拂了拂衣袖,神情平静安宁,毫无怯色。

回到宋宅时,天色几乎已全黑了,宋宅里外都亮起了灯,成为个灯火通明的辉煌世界,宋家五兄弟坐在客厅,具是面色沉沉。

十分钟后,律师照着约定的时间到了。

来的是三位律师,其中有一位是英国人,除律师之外,还有一个令宋玉章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人。

“各位少爷,宋老爷早在半年前便将遗嘱封存在银行保险柜中,由三位律师分别保管一部分的密码,今日已去银行取回保险柜,现下就当着诸位少爷的面开柜宣读遗嘱。”

柳传宗一板一眼地说完,随即便向三位律师道:“三位,请。”

宋家五兄弟,除了宋齐远单手按着太阳穴外,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小小的保险柜。

宋玉章的心情已不复紧张,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平和,仿佛一切都同他没有关联。

也没什么。

在银行里头学了做事,也学了洋文,这两项都是很好的傍身本领,他手上还有支票和一些贵重物品,这段时日,他赚取的实际也已不少了,也很是开阔了一些眼界。

即使输了,也不必沮丧什么。

他已尽力去做了。

保险柜在三位律师分别输入密码后,“乓”的一声后应声而开。

宋晋成险些忍不住站起来看了,意识到自己是大哥,亦是最有希望的一人时才勉强坐稳了屁股。

律师中为首的那位拿出了信封,将信封在众人面前翻转,展示了信封后的火漆,正当他准备拆解时,宋业康道:“等等!”

律师看了过去。

宋业康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串通更换过遗嘱?”

律师看向了一旁的柳传宗。

柳传宗答道:“请二少放心,他们三位在今日之前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而且老爷的遗嘱是他亲笔所书,如若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请书法大师来做鉴定。”

律师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人今日是头一回聚在一块儿,不瞒二少您说,我同那两位关系并不融洽。”

剩余的两位律师也面露赞同之色,英国律师用英文道:“请您相信我们的职业道德。”

宋业康其实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便要发难,因他心中有浓浓的预感,这封遗嘱不会对他有利,此时见律师们应答得滴水不漏,也只好闭嘴坐下,焦躁地握紧了手。

不仅宋业康如此,宋明昭也一样紧张,他看了宋玉章一眼,发觉宋玉章面容平和后,心也稍微定了定。

接下来,律师便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信封,取出了里头的遗嘱。

遗嘱很长,也很冰冷,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纯粹的是在分配财产,而且分的很细,田产、房屋、古董……就连佣人的归属都安排好了。

遗嘱一读,众人便知这一定是宋振桥亲笔所书,这太符合宋振桥那惯喜欢安排一切的作风了!

律师读遗嘱时,双手不断地将遗嘱上移,那不长不短的一张纸便被他读出了炸弹引线之感,众人盯着他的那双手,越是靠近纸的末尾,那即将引爆的紧张感便越是浓烈地弥漫在客厅之中。

读到最后时,律师口齿很清晰道:“花旗银行中的全部存款归第三子宋齐远所有。”

宋业康立即就提出了异议,“数目呢?”

律师抬头看向他,很坦然道:“宋老先生未曾写明。”

这……宋业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他听了很长时间,听到现在他只分得了三处田产,两处公寓,几件古董,还有两个佣人,其他的就什么都没了?

其余的人同他分得似乎也差不多,只忽然跳出一笔不知数目的存款分给了宋齐远,宋业康有些想要翻脸,但他还是忍住了,宋晋成不也一样还没翻脸么?大家等的也都是最大的那一笔财富,再等等吧,好像宋玉章什么也都还没分到……

宋业康正这么想着,律师又继续读了下去。

“家仆柳传宗归第五子宋玉章所有。”

几人齐齐地看向一旁静立的柳传宗。

宋晋成一直很沉得住气地在等,此时终于屁股离开了凳子,隐隐约约地觉得好像有些不妙,还未等他提出异议,律师已很冷静地将遗嘱的最后一行读完了。

“……宋家家宅及宋氏银行归第五子宋玉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