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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许清月松开手,拿起?桌板上的药,皱着眉,捏着鼻子,一口吞下。

陈小年站在旁边看她。

待她吃完药,陈小年收拾了桌板,又去给她接一杯水。

许清月喝完水,痛苦地说:“不打。”

陈小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知?道?许清月说不给妈妈爸爸打电话的事情。

陈小年心头一松,说:“方婷被她的爸爸绑回去了,我怕你?也……”

“什么?”

许清月疑惑地抬头。

陈小年的话顿住,目光探究地打量许清月。许清月的脸上只有疑惑,是那种对“方婷”这个名字不了解的疑惑,不是“方婷被绑回去”的沉重。

“你?……”

陈小年艰难地开口。

“不记得了?”

许清月抿嘴,她放下水杯,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陈小年的脸刹那白了,微微张着嘴,怔怔地望着她。好像被她的话吓坏了。

许清月凝眉:“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我……”

陈小年忽然转身,冲出?病房,大喊:“医生!医生!”

“什么事?”医生从护士站旁的办公?室里探身。

陈小年冲进去,抓住她的手臂,焦急地说:“她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

医生拿起?办公?桌上的框架眼镜,往病房走。她戴上眼镜,一抬眼,和病床上的许清月撞上目光。对方的眼神是清透的,有些茫然。

医生说:“这是正常情况。你?头部受了重创,脑震荡导致逆行性?健忘,是短暂性?失忆,慢慢就好起?来了,不用担心。”

她走到病床边,低头看许清月的眼睛。

“也有另一种情况,你?受了严重刺激,脑部下意识选择遗忘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这是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

“你?是哪一种?”

她看着许清月,直直盯往许清月的瞳孔深处。她在里面看清倒映出?来的自?己,黑色的框架眼镜遮挡了她大部分的面部肌肉。

许清月凝着眉,视线下滑,落在医生的白大褂左侧胸口的别针铭牌上

“张医生,我这是哪一种情况?”

张韵梅直起?身,将框架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笑着问:“车祸现场的事情能想起?什么吗?”

许清月当真很认真地思考两分钟,想得脑袋都要?爆了。她垂脸捂住头,指腹揉按太阳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

张韵梅说:“再?观察一段时间。你?先休息。”

她转身,对忧心忡忡的陈小年说:“你?找点曾经的东西刺激一下她的记忆,记忆恢复得快。”

“实在很担心的话,可以去照个脑部CT。要?照来找我,我给你?开单子。”

陈小年拿不定主意,去看许清月。

许清月的脸色苍白,她抿着没有血色的唇,哑声说:“先观察吧。”

张韵梅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陈小年关上病房的门,回到许清月身边,不太确定地问:“月月,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许清月“嗯”了一声。

陈小年急促地问:“艾丽莎也不记得了吗?”

许清月皱眉,满脸困惑,“是谁?”她的视线在奢侈的病房里转一圈,更疑惑了,“不用转去普通病房吗?”

陈小年哑然,迟迟才说:“不用转,方婷的爸爸安排的……”

“他说等你?的伤好了,送我们回家。”

药效在体内发挥作用,许清月有些累了、困了,没有认真去思考这个方婷是谁。

她软倒在床上,不消片刻,便沉睡过去。

陈小年心情复杂,说不清是有些庆幸还是有些难过。

她给许清月掖了掖被子,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月月失忆了,医生说可能是短暂的,也可能是长久的,让再?观察几天。】

方婷:【怎么可能啊!傻逼医生吧,换一个换一个!】

陈小年说:【我去看过了,张医生是这个科室里最好的医生。】

方婷问:【哪个医生,名字发我瞅瞅呗?】

陈小年说:【张韵梅。】

三个字,石沉大海,聊天群里沉寂许久。

这些日?子,方婷几乎是抱着手机过的,有什么消息都是秒回。这一次,久久没有回复。

陈小年有些忐忑。

童暖暖在群里说:【张医生人挺好,我守夜那晚,来看了三趟,很负责。】

陈小年抬起?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输入,她其实也觉得张医生挺好。

恰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方巧和朱朵单回来。

陈小年诧异,走上去,压低声音问她们:“怎么回来了?”她推着她们往外面走。

房间门将将合上,床上熟睡的许清月翻了个身,睁开眼,望着柜子上的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在视野里,亮了一下,又暗了一下。

有人给她发消息。

她伸手,拿过来。是方婷的私信。

解锁,折叠的消息排列在屏幕上。许清月没有点进去,而?是一眼扫完。关掉手机,放回柜子上。

她躺了回去,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一次,是真的药效涌上来了。半睡半醒之间,脑海里闪过刚才看见?的信息。

【张韵梅那个贱人和我爸有一腿。】

【你?能跑就跑吧。】

病房的门悄悄推开,朱朵单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陈小年率先去看许清月,睡得很熟,像她们离开之前的样子。她替许清月压了压被角,手拿起?柜子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有微信消息。她往床上看一眼,走远,解开锁。是方婷的消息。

陈小年皱起?眉——方婷不在群里回消息给许清月发什么?

她点进去,发来的消息早被撤回了。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方婷在说:【小月儿,你?醒没啊,来聊聊天呗,我无聊死了!】

这句话的下面便是两行铅灰色的小字【对方已?撤回】。

“那是月月的手机,怎么老看见?你?拿?”

方巧迷惑望着陈小年。

陈小年骤然回神,她把屏幕一关,笑着说:“我怕月月的妈妈给她发消息,发消息不回肯定会担心呀,到时候问起?来就不好说了。”

她把手机放回柜子上,继续说:“刚才月月让我给她妈妈打电话,我刚打,她又说不打了。月月也是怕她妈妈担心。”

方巧“哦”了一声,“还是少看吧,毕竟是月月的手机,不好。”

陈小年点头答应:“好。现在月月醒了,让她自?己给妈妈打电话说,我不看啦。”

说话间,朱朵单已?经在旁边的小床上睡着了。

陈小年说:“她这几天累呀,今晚就让她一个人睡床,我俩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方巧说:“可以。”

两人把沙发上的东西收一收。

方婷在群里回信息了:【便秘了,烦。】

【张韵梅是吧?等会我问问。】

陈小年被她逗笑了,和方婷在群里聊了两句,转身去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和方巧一人一头地睡在沙发上。

半夜的时候,许清月惊醒了。

她侧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弯月,怔怔发呆。身后是陈小年三人熟睡的呼吸声。

许清月听着熟悉的呼吸声,感受到蒙在脑海里的浓雾,随着时间的前行,逐渐驱散了,散得干干净净。

神经清晰了,脑海干净了,那些丧失过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睡前的看过的方婷的私信也回了笼。

长卷的蜜色睫毛颤了颤,许清月蓦然回神。她转身,探手拿过手机,点开屏幕,睡前方婷给她发的私信不见?了,被人看了。

她望着睡在沙发上的陈小年,昏暗的夜色将她罩得模模糊糊,不太辨得清。

就像她是不是陈小年,也不太辨认得清。

许清月放回手机。

目光触及到柜子上的插在玻璃瓶的水芙蓉。

水芙蓉有些开过了,微微枯卷着边,发了黄。深绿的梗变得青白里泛淡黄,是要?死了。

她认识这捧花,在小镇的医院里,她从警局里捞出?童暖暖和朱朵单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收到这么一捧水芙蓉,单单的一朵,用精美昂贵的彩纸包裹着。

每次收到,小蛇便会塞进马桶冲走,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坏人的东西,我们不要?。”

有时恰逢小森蚺没有睡觉,便会在旁边点点头,附和:“弟弟说得对。”

想起?小蛇和小森蚺,许清月笑了笑。

昏暗里,那双自?从睡醒便空空洞洞的瞳孔散发出?柔柔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