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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亭宴有些恼怒地伸手摸到了她?的后颈,反客为?主,狠狠压了过来。

落薇紧咬着牙关不肯松缓,叶亭宴在她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趁她?不备,才如愿深吻下去。

床笫之间,落薇憎恶宋澜的亲吻,几乎从未与他有过这样缠绵纠葛的时候,然而叶亭宴不是有求于她?的小皇帝,也干脆地撕下了那张君子假面,肆无忌惮。

这次他没有因?为?她?的妄为?而无措,落薇甚至不懂他从哪里生出来的这些炽烈情绪。

叶亭宴如同渴水一般吻她?,心中却漫延过来一片哀意?。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亲吻,是在相识第十年的春天。

苏舟渡病重,他随父皇频频出宫,亲至府中探望,少女一袭素衣,坐在海棠花树下的木窗前发呆。

他知晓,高帝和苏舟渡有意?为?他们二人定下婚事,礼部这几日甚至已开始拟写聘太子妃的令旨。

落薇抬起头来,看见他在花雨之下走近了,于是露出一个笑容来:“太子哥哥。”

册立储君之后,她?就改了口。

他干巴巴地问:“我新得了一块璞玉,想刻了之后赠予你,你喜欢什么样式?”

“都好。”

落薇红着眼睛坐在树下,他在她?面?前静默地立着,花落满了二人的肩头,然无一人拂去这有情之物。

直至他下定决心,低低开口:“薇薇,礼部已经拟旨,但我仍想问一问你——”

“你愿意?嫁给我?,住进东宫来,成为我的妻子吗?”

他们相携过了这么多年,心照不宣,但?直白表述心意还是头一次。

这样的话出口,就算他知晓她?的爱慕,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落薇没吭声,他舌尖微苦,逼迫自己继续说:“你若是不愿被皇城束缚,或是……心中另有他人,也直白告诉我?就是,老师将你托付给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仍是无人回话,久到叫他忍不住心里打鼓,几乎不敢抬头。

回过神,少女已经从窗前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着扑进他的怀中,甚至主动踮起脚尖,送上了一个生涩的吻。

他又惊又喜,珍爱地抱紧了些,听见她?恨恨地说:“宋灵晔,你是个傻瓜!”

转眼一瞬,前尘往事如云流散。

叶亭宴微微睁眼,见落薇闭目蹙眉,很不安乐的模样,他胸口滞涩更甚,忍不住吻得更凶。

落薇本意?只是想瞧叶亭宴如同上次一般吃瘪的神情,再说?虽然他不配,但?她?将他当做旁人吻下去,心中便有一分恶趣味的羞辱意?。

如今被他捉住,倒显得是她将自己送入虎口,连道?理?都说?不通。

落薇生了恼意?,想推开他,却被他一手攥住手腕,反复摩挲。

他手指上的茧,想必不仅是握笔,更是长久握刃才生的。

她?吻过去时,波澜无惊,然而随着他的侵占,她心中紧张陡然暴涨,心头怦怦乱跳,叶亭宴浑然不觉,气息威慑迫人,让她?恍惚觉得,此刻能?够呼吸,似乎都要依赖对方的恩赐。

落薇眼前发白,终于寻到一丝间隙,便?使了所有力气,奋力将他向外一推。

动作比心思还?快。

“——啪。”

叶亭宴被她?用力的掌掴打偏了头,素白面?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痕来。

他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侧颊,不怒反笑?,甚至将另一边脸也凑了过来:“娘娘打得痛快么,打一巴掌换一个吻,臣觉得上算得很,不然娘娘再赏一个?”

落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觉得嘴唇和方才打他的手心都痛得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恨恨道?:“叶大人可算讨到诚意了罢?本宫有些倦了,不如我?们来说?说?正事罢。”

叶亭宴半揽着她的腰,朗声大笑?。

“臣遵旨。”

两人一番刀光剑影、针锋相对,又将谋算絮絮述说?了,起身?才觉今日纠缠得久了些,所幸叶亭宴和常照如今奉命办案,晚了也有说辞。

落薇在冰冷地面上与他纠缠良久,起身?觉得腿麻腰痛,叶亭宴却恍若未觉,见她?踉跄了一步,甚至主动过来,扶住了她的小臂。

一座旧殿之中,最容易朽坏的是当年看起来最华丽的锦缎,她?私下遣人收拾,先换了殿中褪色的垂帘、床帐,后重贴了窗纸,扫尘除灰,静室焚香。

叶亭宴侧过头来,目光一晃,又看见了内殿那顶更换过的床帐,到口的关怀突兀吞了回去,换了一句流连浪荡的:“是娘娘着人修缮了此地么?可?巧,臣最爱青色、最爱兰色,回去便?将自己的帐子也换成一样的。”

听出了言语中的调戏意?味,落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是吗,那叶大人厌恶什么色彩?”

叶亭宴佯做思索:“唔,容臣想想……”

落薇没好气地道:“思索出来别忘了告知本宫,本宫明日就派人将此地一切都换成那般颜色。”

叶亭宴笑?道:“娘娘这般在意,真是厚爱。”

落薇学着他的神情假笑?:“自然,大人不必谢恩了。”

夕阳华彩,正是万千气象,大殿门一开,叶亭宴下意识地伸手一挡,侧过了脸。

这让落薇忽地想起一事:“对了,上次本宫叫冯内人问了一句,大人原有眼疾?”

叶亭宴默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道:“娘娘心细如发,臣……早年失算,被人设计关押,后于黑暗之处乍然见光,瞎了一段时间,旧疾绵延不治,时常复发,娘娘见笑?了。”

落薇有些意外地重看了一遍那双眼睛,心里不知为?何颇觉得遗憾,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叶大人出宫之前,可?要找个地处遮一遮面上淤痕。”

叶亭宴便?伸出双手,温文道:“求娘娘赏赐。”

落薇瞪他:“本宫能赏你什么,难不成赏你一柄团扇,叫你遮脸行走?”

叶亭宴无辜道:“只要娘娘肯赏,臣不介意?。”

于是落薇无法,只好将烟萝唤来,叮嘱她?去寻个宫人借一盒匀面香粉来,务必要最常见的款式,不能?窥出来处才好。

烟萝领命去后,二人在高阳台上稍等。

正值夕阳西下,天际红霞密布,叶亭宴站了一会儿,从袖口处掏了一方蒙眼的丝帕:“值此美景,理?当同赏,可?惜臣不能?直视,朦胧时才勉强能?看,娘娘为?臣系了可?好?”

落薇心知,就算自己拒绝,对方也定要继续言语纠缠,既然如此,不如省了这一番功夫。

于是她?干脆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将那帕子绕过了他的眼睛。

他比她?高,便弯下腰来。

隔着朦胧的丝帕,他依稀看见她在咫尺之处,头一低便?能?亲吻的地方。

手指拂过他的发丝,眼睫低垂。

她?与从前一模一样,连认真的神态都与他梦中所差无几。

叶亭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

走不出往昔牢笼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千方百计地试探,想在她?身?上探寻出一些旧情未忘的证据,然而无一例外,总是落空。

可纵然对方无情至此,他仍旧不能?自拔。

尽管他闭口不谈,不愿意?承认,甚至在裴郗面前编造借口,希冀着将自己也骗过去。

但?这一刻,他无可?救药地意?识到,他想要的真的很少,所谓的诚意……不需要炽热的唇、绵延的吻,能?够温柔地、安静地看过同一轮夕阳,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

入夜之后,烟萝秉烛越过一重又一重院落,走到琼华殿最深处时,她?瞧见落薇正在灯下写字。

宫人们纷纷退去,烟萝将蜡烛安到烛台上,才走到落薇近前来。

她?低头去瞧,落薇正在临帖,刚写了第一句。

“仲尼梦奠,七十有二”。

如今她已不临兰亭、不写飞白,完全弃了从前的喜爱,一切书法,推翻重来,等闲更是不肯施笔墨,落笔变幻无常、字迹不一——是吸纳了从前的教训。

烟萝只看了一眼,便道:“小人为娘娘制了碗凉丝丝的酪来,娘娘吃了再写罢。”

落薇抬头便看见铜镜中的自己红唇微肿,只得无奈地停了笔,端了她?递来的碗碟,低头示意?道?:“你来瞧瞧这字如何?”

烟萝这才发现她所临碑帖并非唐人笔墨,而是书在一张瑞鹤笺上的,她?低头细细辨了,发现一侧落的印是“自白”。

便?错愕道?:“这是太师的帖?”

落薇道?:“是太师临的《仲尼梦奠帖》,我?从旁人处得了,拿来钻研一番,都说?见字如面?,框架风骨,或许也能窥其心意罢。”

烟萝看了半晌,随后道:“傍晚娘娘归来,所述太少,小人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只凭那驯马人的一面之词便想扳倒封平侯,实属不易。”

落薇笑?起来,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阿霏,你记不记得,你初来琼华殿时,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我?记得,”烟萝思索片刻,便?道?,“那时绝望,我?问娘娘,太师在朝中根深蒂固,又与陛下沆瀣一气,怎么看,我?们所行之路都是死局。”

“是很难的。”

“随后娘娘便?告诉我?,修剪一株病梅,并不是将它的主干硬生生地掰正,而是从细枝末节入手,一根一根剪除他横生的枝节,这些枝节之间,又各有不同,剪法也不同。若落在朝中,便?是说?太师周遭之人,有见风使舵者、利益相连者、各怀鬼胎者,种种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