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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细微的响动声,云纹黑底赤靴停在珠帘下,片刻,风声忽然淡了,屋内静的出奇。

那人脚步停了一瞬,慢慢踱进,周身携着冷沁的霜意。

徐云栖轻轻瞥去一眼。

墙角迷离的焰光在他清隽立体的五官投下一片轻影,他深邃的双眸隐在那团阴影下,目光居高临下在徐云栖身上扫过,未做任何停留,只淡淡回了一礼,便在屏风下的剔红云纹太师椅坐下,浓长的眉睫轻轻一掩,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倦怠。

徐云栖示意银杏给裴沐珩斟茶,再让其退下。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都无人开腔。

裴沐珩剑眉低敛,对那杯茶视而不见,目光不经意一抬,落在摇曳的烛火,有一瞬的晃神。

此间屋子他住了有二十年,眼下却处处充斥着陌生的气息。

陈设焕然一新,原先阔气敞亮的东次间添上不少女人家的用具,诸如红木透雕嵌宝石梳妆台,堆着各色嫁妆盒子的紫檀贵妃榻……还有那怯生生坐在婚床上的生疏面孔……裴沐珩按着隐隐作疼的头额,阖目不言。

裴沐珩不说话,徐云栖也不做理会,怀抱玉笏,悄悄打起小盹,直到迷迷糊糊听得那头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线,

“既是入了王府,今后便是皇家妇,所言所行皆代表我熙王府。”

指节分明的手骨轻轻在额角画圈,袖口处露出一截瘦劲手臂,朦胧的光线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眉目低低阖着,捕捉不及他的情绪。

徐云栖愣愣看着他,视线渐渐清明。

裴沐珩目光依旧没有投过来,腔调却慢慢变得郑重,甚至含着几分清冽,

“我平日公务甚忙,无暇顾及府内,后宅诸事你学着料理,遇事可请教母亲,”似想起什么,语气顿了顿,补充道,“我书房乃府中要地,等闲勿要去前院寻我,有事遣人递个消息便可。”

徐云栖明白了,这是生怕她缠人。

掌中玉笏慢慢垂下,她看着素昧平生的丈夫,轻轻嗯了一声。

寂静的深夜里,这一丝轻嗯倒像是拂过湖面的软风,听出几分嘟哝的意味。

裴沐珩素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此刻也没有半分反应,只继续道,

“在家侍奉双亲,端方守礼,在外谨言慎行,勿骄勿躁,夫妻一体,你的一举一动皆是我的脸面,可明白?”

这是与她约法三章。

徐云栖明白得很,清透的双眼定定看着他的方向,颔首道,

“我明白。”

裴沐珩见她应承得这样干脆,心中那份躁意散了些,修长手臂倾垂,指腹捏住天青色茶盏,浅酌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睁开眼,朝她看来,

“你呢,若有要求?可事先言明。”

且不论她那晚是有心还是无意,既已成亲,该给的尊重要给,他能立规矩,她也能提要求。

二人目光越着朦胧的灯色相望,短兵相接,谁也没落下风。

徐云栖想不起对这名义上的丈夫有何期许,遂摇头,“没有。”

裴沐珩目光移开,不再多言。

沉默半晌他起身道,“我尚有要务,你累了一日,先歇着。”

随后挺拔的身影越过珠帘,去往西次间。

徐云栖默默看着晃动的珠帘,不置一词。

他心中不喜她,自然没有圆房的兴致,徐云栖也松了一口气,转身招来丫鬟伺候,

银杏气鼓鼓迈了进来,一面伺候徐云栖更衣梳洗,一面愤愤不平道,

“还以为等来姑爷圆房,不成想却是被立了一通规矩,还当咱们乐意做这皇家妇……”

银杏话未脱口,被徐云栖用眼神制止,她轻轻搓了搓手帕子,宽慰愁肠百结的丫鬟,

“不圆房有不圆房的好,那种事总该水到渠成。”

银杏扶着徐云栖穿过层层帷幔,将她送至空荡荡的喜床,低声嘟囔,

“会有水到渠成的一日吗?”

徐云栖愣了愣,笑着不作答,晚风将她眼底那片柔和吹散,只剩一抹淡漠嵌在瞳仁深处。

裴沐珩心有所属,她亦自有安排,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却被老皇帝硬生生强扭在一起,可谓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