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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城楼挡下了一片炽阳,午门下风声赫赫,徐云栖裹着件兔毛镶边赤羽缎面披袄立在墙垛下,浩瀚无垠的红墙铺在身后,映得她面颊粉白如玉,人翩如蝶。

裴沐珩出来时,便见小妻子鼻尖冻得发红,双眸清澈地望着他,寒风拂乱她的鬓发,她轻轻拨了拨发丝,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身后炫目的红墙,肩上娇艳的斗篷,丝毫没有压住她夺目的容色。

裴沐珩目光扫视她周身,她双手交握在腹前,冷得有些发抖,却是空空如也,再瞥一眼她身侧的丫鬟,满脸惧色,掌中也未提一物。

裴沐珩倒也没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淡声问,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不仅不应该是这样的时辰,更不该来皇城这样的地,徐云栖晓得今日怕是犯了他的大忌,赶忙屈膝行礼,

“三爷,告罪了,我并非有意叨扰您,实在是我有重要东西落在您的马车上,可否容我去寻一寻?”

原来如此。

裴沐珩心里一时咂摸不出什么滋味。

天际慢慢聚了些云团子,阳光渐渐淡了些,裴沐珩唇角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抬手往里一指,“随我来。”

徐云栖见裴沐珩并未盘问责难,心中松了一口气,将银杏留在城墙外,跟在裴沐珩身后小心谨慎不敢说话。

至午门下,裴沐珩掏了腰牌给守门校尉查验,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校尉便恭恭敬敬放了人。

马车就停在午门内神宫监后面一条巷子里。

沿着神宫监与宫墙之间的甬道走,密密麻麻的寒风忽然裹上前,吹得裴沐珩皱了皱眉,他扭头,却见妻子无声跟在三步之外,那双杏眼清凌凌看着前方,发现他时,眼风瞬间染上几分忐忑和内疚,软软的如同挠人的小尾巴。

裴沐珩心情难以言喻,他确实不喜家里女人寻来官署区,但看着温软的妻子,他破例道,

“我没有怪你。”

不消片刻,裴沐珩将她带到马车处,徐云栖赶忙提起裙摆钻入马车,寻自己的香囊。

折腾半晌,终于在锦杌旁边的壁缝里寻到了那个香囊,大约是马车颠簸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徐云栖将香囊藏在腰间兜里,这才高高兴兴出来,刚要下马车,却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横亘在眼前。

指骨修长白皙分明,在阳光下,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好看。

徐云栖愣住了,余光注意到那道深邃的视线落在她面颊。

既然是他主动,她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只是念着他有洁癖,徐云栖便压着自己的袖口搭了上去,以防肌肤相碰。

细长的手臂落在他掌心,裴沐珩才知女人家的手骨如此纤细柔软,恐一用力便折了去。

裴沐珩小心将她搀下,待她站稳,二人不约而同迅速收回了手。

徐云栖待要迈步,却见裴沐珩背对着马车,面朝奉天殿的方向张望,没有立即走的意思。

徐云栖急着去医馆,只得催道,“三爷,时辰不早了,您送我出去吧。”

裴沐珩闻言,负手回过眸,淡淡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问,“年关朝中事务繁忙,我不得空回府,你在府中可有烦难之事?”

徐云栖不知他为何问这些,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好。”

好得不能再好。

日日整理医案,研制药丸,除了裴沐珊偶尔来串门,无人打搅她,过着没有婆母管束,没有丈夫需要伺候的悠闲生活。

徐云栖发现,她话一说完,这位丈夫的眼尾稍稍往下垂,折射出分明的冷感。

不高兴了?

裴沐珩察觉出妻子眉宇含着急促,终究什么都没说,送她出了宫。

黄维与一位小内使远远躲在廊庑下瞧着,小内使指着徐云栖离去方向问,“上回府上少奶奶送来的食盒,三公子明显喜欢,您回府时怎么也不提醒少奶奶,让她再送些来。”

黄维捏了捏小内使的鼻尖,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凑什么热闹,这种事就得三爷亲自开口才成。”

徐云栖这厢没有功夫去猜裴沐珩的心思,于午时赶回医馆,忙着给病患施针。

待忙完,成衣铺子女掌柜送她出门时,便悄悄往侯在路边王府的车夫指了指,

“上回的事给我敲了一记警钟,我想着您时不时要出门,遂悄悄安排了个人去王府,正巧碰见王府缺使唤人,便叫他混进去了,往后您出门,也有个照应。”

女掌柜的名唤秀娘,早前嫁了人,去年丈夫在外头偷腥,被秀娘抓了个正着,对方不仅不悔过,还伙同那外室一起殴打秀娘,被徐云栖撞见,徐云栖与银杏救下了秀娘,不仅如此,还帮着她请了讼师,离了那一家混账,后徐云栖为了掩人耳目,便用多年盘缠买下这间铺子,给秀娘及她女儿一个落脚之处。

徐云栖晓得她担忧什么,解释道,“你放心,我已跟婆母言明,你这里是我的嫁妆铺子,他们不会起疑。”

“那就更好了。”

往后这段时日,裴沐珩偶尔回府,夫妻二人或立在廊下浅浅交谈几句,或一道在锦和堂用膳,徐云栖被王妃要求帮着谢氏打下手,裴沐珩暗中布局通州的案子,裴沐珩没提那道药糕的事,徐云栖也没有再做,夫妻始终不曾打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除夕前两日,十二王裴循的折子被秘密送到奉天殿,此事本瞒的极紧,可惜,当日傍晚,传来裴循在通州被人刺伤的消息,陈明山盗窃漕粮一案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抖落出来,陈明山素来与太子来往密切,一切矛头指向当朝太子。

群情激愤,将士哗然,秦王裹挟着民意威逼皇帝查出幕后黑手。

朝中上下称得上是风声鹤唳,人人噤若寒蝉。

彼时,太子跪在奉天殿外战战兢兢,痛哭流涕,内阁四位辅臣并六部堂官也在文昭殿等消息。

至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日,裴沐珩奉召前来奉天殿送各地年终邸报。

进去时,东配殿内熏了一室檀香,大约是熏了一夜,闻着有些刺鼻。

裴沐珩目不斜视进来,恭敬地将邸报呈送在皇帝案前,

皇帝裹着一件玄青的大氅靠在明黄引枕闭目养神,身侧司礼监大珰刘希平正在给他捏肩,皇帝抬手捂在额前,任裴沐珩站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看着他,

“珩儿来啦……”

他缓缓推开刘希文的手,慢慢坐正了些,目光在裴沐珩的邸报上落了落,又挪至另一侧用描金红帖包着的匣子上,漫不经心一指,

“珩儿,可知这信里写了什么?”

裴沐珩垂首漠然,“孙儿不知。”

“那你打开读给朕听听……”

裴沐珩猛地抬起头,见皇帝微垂着眼,不曾看他,便将视线瞥向刘希文,刘希文这个时候装死,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裴沐珩露出难色,“皇祖父……”

皇帝再次抬了抬手。

裴沐珩便知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上前将匣子打开,拾起里面的信封,信封上亲笔写着“十二子裴循启奏”的字样,裴沐珩自来跟十二叔交好,读书狩猎皆由十二叔所授,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裴沐珩再次看了一眼皇帝,皇帝脸色没有半分变化,清瘦的身子始终颓然坐在御塌上,等着裴沐珩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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