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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王轻轻骂了一句,“老狐狸,拿着对我的法子来对付你。”

皇帝用熙王,让他手掌三军为国征战,却又防着熙王拥兵自重,让他担任都督佥事,清查卫所屯田,肃清军中纪律,熙王为此得罪了一大票军中干将。

裴沐珩神色不变,捏着圣旨在书房内慢慢踱步,清冷俊逸的眼尾掩在浓睫之下,幽深难测,

“无妨,我早有法子,既能帮着皇祖父充盈国库,也不会自绝于朝臣。”

裴沐珩就这么南下了。

他南下这两月,皇帝着手对付大兀,大晋国库不够充盈,无法久战,为了速战速决,号称军中第一谋士,有当世张良之称的文国公受命前往北境,一面放出大晋军中缺粮的假消息,引得大兀上钩,一面悄悄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趁着大兀纠集重兵猛扑大晋之际,来了个瓮中捉鳖,狠狠挫了大兀兵锋。

恰值阳春四月,皇帝万寿节在即,大兀脱脱卡尔大汗遣儿子前往大晋给皇帝贺寿,并商谈两国和谈之事。

这并不非大晋与蒙兀头一回和谈,朝中依照惯例将和谈地点定在宣府行宫。

宣府行宫去京城两百里,上了年纪的皇帝,想起年轻时意气风发,南征北战,引万国来朝的伟绩,突然豪兴大发,打算将万寿节挪去宣府行宫举办。

年迈的皇帝要出行,朝中闻风而动。

何人留守,何人随驾,都极有讲究。

太子一党,很快抓住这个机会,上书皇帝,请求皇帝将太子放出来,让他将功折罪,好叫皇帝安心去宣府巡视。

换做过去,每每太子有动作,秦王定要针锋相对,分庭抗礼一阵。

但这次,秦王没有。

忍辱负重三个月的秦王,暗中寻来心腹幕僚商议,

“陛下之所以出巡,无非是给赦免太子寻借口,如此一来,太子便可名正言顺继续监国。”

大理寺卿见秦王并没有预料中恼怒,问道,“瞧殿下的意思,这次是要顺着太子了?”

秦王捋着胡须,双目盯着宣府山川地理图,阴沉一笑,“欲取先予,这三月来,我是日日不得寐,偏生舅舅劝我沉住气,不可轻举妄动。”

大理寺卿忧道,“首辅大人必定有他的道理,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这些话秦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从桌案绕出到窗下负手而立,恨道,“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本王等不下去了,这次哪怕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本王也得赌一把,决不能看着太子顺顺当当坐上那个位置。”

大理寺卿见劝不动,只得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秦王扭头,冷峻的面容浮现一层势在必得的狠戾,“这次出巡,便是最好的时机,本王要让太子万劫不复。”

同一时刻,御书房。

内阁辅臣荀允和坐在案后替皇帝拟旨,清瘦的老皇帝手搭在窗棂,一字一句嘱咐,

“朕出巡之际,着太子监国,内阁嘛……”

皇帝负手慢悠悠踱步回来,立在荀允和跟前,“燕平和萧御随朕去,你与郑阁老留守,郑阁老这个人,耳根子软,不顶事,允和,朝廷朕就交给你了。”

荀允和起身施礼,“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复又坐下将皇帝所言,拟为诏书。

皇帝慢慢思忖片刻,转眸望向幽黯的天际,再道,

“后宫,燕贵妃随驾,留皇后坐镇宫中,至于军中,右都督杨康跟我走,左都督崔振随你督守京城。”

荀允和面色不变,心中却明了,杨康是太子的岳父,将杨康带走,是防着太子生乱,又让秦王,燕平和燕贵妃随驾,则是将秦王一党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皇帝虽然年迈,底下那些人的心思却是看得透透的。

片刻,荀允和拟完旨,将圣旨捧至皇帝跟前,让他御览。

皇帝看完,没有说话,视线挪向窗外,喟叹一声,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荀允和慢慢将圣旨搁下,看了一眼皇帝紧蹙的眉头,忽然开口,

“对了,臣想起一事。”

“什么事?”皇帝掀起眼皮淡淡觑了他一眼。

荀允和躬身一揖,笑道,“虽说此次北巡是为了跟大兀和谈,陛下也别忘了自个儿的寿辰,即便不是整寿,也得好好热闹一下。”

皇帝踱着步,立在他侧前,饶有兴致看着他,“什么意思。”

荀允和语气平静道,“准四品以上大臣官眷随驾,替陛下庆祝万寿节。”

皇帝闻言漆灰的瞳仁微的一缩,深深看着他,

不愧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肱骨。

总能恰到好处为他分忧。

四品以上官眷随驾,朝臣不敢轻举妄动,无论太子和秦王都翻不出大风浪。

如此,皇帝心中顾虑彻底消除,眉开眼笑拍了拍荀允和的肩,“就依荀卿说的办。”

太子收到消息,心里反而顺畅了。

他本也没打算做什么,皇帝能重新将他放出来,已是万幸,他决不能重蹈覆辙。

秦王却急得跳脚,“荀允和这个老狐狸,坏我计划。”

大理寺卿苦笑道,“殿下,‘简在帝心’四字,可不是说着玩的,否则那么多朝臣,回回让他拟旨?”

秦王气笑,宽厚的手掌紧紧捏着桌案,咬牙道,“无妨,本王还有后手。”

四月初一,随驾旨意下到各府邸,徐云栖也收到裴沐珩的家书,他即将回京。

她一面收拾行囊,一面问陈嬷嬷,“三爷什么时候回府?咱们明日便要出发了,他赶得上吗?”

陈嬷嬷回道,“径直去宣府,与您汇合。”

熙王没被准许随驾,熙王妃留下长媳谢氏打点中馈,带着其余儿孙前往宣府,四月的天,风暖气清,花团锦簇,正是春游的好时节,熙王妃将两个孙子也捎上,这一路可就热闹了,两位小公子时不时在马车内打闹,把熙王妃吵得头疼,最后一个塞给李氏,另外一个扔给庶女,熙王妃踏踏实实歇个晌。

裴沐珊寻手帕交玩去了,徐云栖独自在马车内翻阅医书,从上午巳时出发,至下午酉时抵达西北面柴河附近,将士们临水扎寨。

熙王妃安排裴沐珊与徐云栖睡一个营帐,二人的丫鬟婆子帮着将日用器具箱笼搬去营帐里,徐云栖东西少,很快落定,出营帮裴沐珊,裴沐珊抱着她心爱的梳妆匣正打算进营帐,却听得身后传来黄维雀跃的欢呼,

“少奶奶,三爷回来啦,正在陛下营帐中面圣呢。”

徐云栖一愣,年轻的少妇款款立在晚风中,有些不知所措,她尚未回过神来,裴沐珊则怨声载道哎哟一声,“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好去宣府汇合吗?三哥回来了,那我睡哪?”

裴沐珩与徐云栖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定是要睡一起的,久别胜新婚,裴沐珊不可能坏哥哥好事,懊恼一阵,打算抱着梳妆盒往熙王妃帐中走,只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神神气气耸了耸徐云栖的肩,

“我就站在这等着哥哥回来,若是他捎了礼物给我,我再把嫂嫂让给他。”

徐云栖默默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