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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沐珩刚回行宫,也要沐浴更衣,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熙王妃向来偏宠小儿子,将整个西配殿全部给了裴沐珩。

推开一扇硕大隔扇门,里面是一间宽阔的内殿,东窗下摆着一张四方红木桌案,西窗下放了一张小小的罗汉床,靠北掀开珠帘进去则是精美繁复的千工拔步床。

夫妻二人箱笼就搁在拔步床边上的八宝黄梨木竖柜里,裴沐珩的衣物均是黄维亲自收拾,徐云栖并不熟悉,随意翻出三件袍子给裴沐珩选。

颜色有浅有深。

徐云栖并不了解裴沐珩的喜好,也不曾在意。

裴沐珩静静瞥了一眼妻子,信手拾起那件湛色的长衫进了浴室。

徐云栖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折身进了珠帘内,给自己换了一身海棠红的对襟褙子。

等了近两刻钟,裴沐珩收拾出来了。

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的穿着。

徐云栖极少穿艳丽的颜色,这件海棠红的褙子衬得她面容粉嫩,人比花娇,很符合老人家的喜好,裴沐珩颔首。

徐云栖才发觉,裴沐珩没穿过浅色的衣裳。

原来如此。

永宁殿离着萧侯府所在的别苑并不远,宣府行宫规模恢弘,主建筑群供皇室宗亲居住,左右别苑则安置给文武百官。

萧家人上午拜访过熙王妃,晚边熙王妃带着晚辈给母亲请安。

出永宁殿正门,往西折出一条甬道,出夹门,面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十几座院子错落有致,掩映在一片蓊郁当中。

早有人候着熙王府一家,将人迎去萧家的院子。

远远瞧见,萧家众人搀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立在台阶上。

熙王妃见母亲颤颤巍巍的,赶忙三步当两步迎过去,“母亲,这里风大,您出来作甚?”

萧夫人反而朝女儿微微屈了屈膝,“礼不可废,王妃随老身进屋说话。”

裴沐珊旁边挨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姑娘,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颇有几分憨气,二人一左一右迎过来,裴沐珊揽着徐云栖问那姑娘,

“我没骗你吧,我嫂嫂很美是不是?”

萧七姑娘探头望了一眼徐云栖,旋即抿嘴腼腆地笑,捧着脸颊很不好意思回,“是,你嫂嫂很美,你又赢了一筹,回头那瓷娃娃,我给你便是!”

上头一位面慈的太太见众人都进去了,偏她们仨还在这里闹,连忙招手,“芙儿,快些将客人迎进来。”

少顷,一行人跟着萧老夫人进了正堂,各自拜见行了一番礼,萧家二太太担心小辈们聒噪,主动领着裴沐珊等几位姑娘并孩子们玩去了。

谢氏和李氏晓得今日老太太是要见徐云栖的,也跟着萧家年轻的媳妇避去了外头。

最后正屋明间内,只剩下老太太,熙王妃,萧家大太太,并裴沐珩夫妇。

婆子搁了两个蒲团在地上,熙王妃往蒲团指了指,吩咐二人道,

“快些来给你们外祖母磕头。”

萧老夫人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这坏了规矩。”

裴沐珩先一步往前,从容地跪在蒲团上,“在外头论君臣,在屋内论亲疏,您是我的嫡亲外祖母,受得起这个礼。”

徐云栖也二话不说跟着他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忽然湿了眼眶,伸出枯瘦的手,动容道,“快些起来……”

裴沐珩与徐云栖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跟前锦杌。

老太太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朝徐云栖伸出手,示意她凑近些,徐云栖只得将手搭上去,老太太握着她不动,一面细细打量,“说到底还是陛下眼光好,我可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

熙王妃干笑着不说话。

老太太不理女儿,与儿媳妇说长道短,“陛下见惯大风大浪,世间魑魅鬼魉,没有能逃出他老人家法眼的,他挑的媳妇,老身我是一万个赞成。”

萧大太太立即附和,“您老人家眼光也是个顶个的好。”

老太太笑,回过眸来朝裴沐珩招手,裴沐珩也将修长的手掌递上去,老太太将二人的手交握在一处。

这是裴沐珩第一次将掌搭在她手背上,徐云栖明显感觉到他手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温热覆上来,他不轻不重顺着老人家的力道握住了她。

徐云栖垂下清澈的眼,在外头看来便是一副小女儿娇娇羞态。

老太太慈眉善目,和蔼地问他们,

“成婚半年了吧,可有喜讯?”

猝不及防的诘问,令夫妻二人皆有一瞬的失神。

他们不曾圆房,哪来的孩子?

徐云栖明显察觉到他掌心有一些滚烫。

风声猎猎,夕阳渐沉,最后一抹余晖将裴沐珩眉目映得昭然,即便是跪着,那笔直的身姿依然如耸峙的山岳,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沉稳。

他喉结上下翻滚,沉默着没有应答。

萧大太太瞥了一眼徐云栖绯红的面颊,连忙打岔,“母亲,这种事催不得,得顺其自然,想当初我不是一年多才怀上岳哥儿?”

老太太只当孩子们害羞,咧嘴笑开了,与徐云栖道,“我老婆子就是多嘴,你别介怀。”

徐云栖尴尬一笑,“孙媳明白。”

老太太放开二人,裴沐珩握着徐云栖的手也垂下来,徐云栖下意识便要抽开,这回,那个男人没有松手,一如既往从容清润笑着,

“让外祖母费心了。”

*

晚膳结束,熙王妃还要陪着母亲说话,早早将晚辈遣散了。

徐云栖跟在裴沐珩身后出了别苑,裴沐襄牵着孩子走在最前,李氏抱着熟睡的勋哥儿跟在裴沐景身后,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独裴沐珩夫妇沉默寡言。

待走至永宁殿前,天幕昏暗,华灯渐起,隐约有几颗星子在夜空闪烁,风更盛了,徐云栖紧了紧披风,裴沐珩转过身来,面朝徐云栖,

“先回去歇着,等我回来。”

丢下这话,他便离开。

徐云栖愣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些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交待这样的话,什么意思?

裴沐珩离开永宁殿后,在暗处招来侍卫,面色冷峻问,“萧家那个婆子怎么样了?”

暗卫答:“萧夫人怕她出事,连夜将人送回京城。”

“你派人盯紧了。”

吩咐完,裴沐珩大步往招待使臣所在的邕宁宫去。

这一夜的行宫格外热闹。

朝臣与使节觥筹交错,姑娘少爷挤在内湖亭子里投壶喝彩,行宫四处烟火绽放,喧嚣不绝于耳。

独永宁殿西配殿是静谧的。

远处花灯绚烂,人声鼎沸,纷纷扰扰的人间烟火,与她无关。

徐云栖坐在东窗下桌案后,准备给裴沐珊调一套胭脂水粉来。

银杏在一旁帮她研药粉,一面研一面笑,“姑娘,您多调一些出来,回头自个儿也用用。”

徐云栖语气无波,“我不需要,好气色还是要靠养。”

“但是男人好像都喜欢涂胭脂的姑娘呀……”银杏天真地嘀咕。

徐云栖有条不紊地忙碌,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也不知忙了多久,终于配好方子,徐云栖伸了个懒腰,

“先收拾好,明日再继续,”话音一落,听到外间传来推门声。

隐约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越过门槛。

知道是裴沐珩回来了,银杏抱着瓶瓶罐罐,沿着浴室的甬道去了后罩房。

内殿的门是敞开的,徐云栖迎过去,裴沐珩独自一人绕了进来。

隐隐闻到一丝酒气,他当是陪着使臣喝了酒。

徐云栖问,“要给您准备醒酒汤吗?”

裴沐珩摇头,径直往徐云栖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我没有喝酒,只是沾了些酒气。”

话落察觉坐垫犹有一丝余热,裴沐珩抬眸看着妻子,一动不动。

内殿灯火并不明亮,屋子里有一种朦胧的昏暗。

他从不这样看她,徐云栖面颊泛了一层红,又问,

“那我给你备水?”

裴沐珩只当她嫌弃自己身上的酒气,一声不吭点头。

徐云栖先去后面吩咐一声,随后又去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色的长袍。

裴沐珩看着她手里搭着的衣裳,唇角微微勾了勾,大步去了浴室。

上回在营帐,他没有让她帮忙,徐云栖以为不需要,将衣物搁在长几上,体贴地帮他放下围帘,便退了出来,她往拔步床去铺床。

这回准备了两床被子,夜里可以睡踏实。

裴沐珩下午沐浴过,这一趟洗得并不久,徐云栖方坐下喝两口茶,那道伟岸的身影便折了出来。

起身望过去……与上次穿戴整洁不同,他袍子肆意披在双肩,领口敞开,露出一块肌理分明的胸膛,隐约有水珠滑过尖锐的喉结落在衣裳里,无声无息。

徐云栖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耳根微微有些生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夜风穿过窗纱踱进来,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在这片晦暗中,男人修长手指撩起一截衣带朝她示意,狭目低垂,不动声色问,

“夫人可否帮我?”低磁的声线分外清越。

这是一种信号的释放。

若接手,便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