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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句话都说不出。祈天城里杀声震天也好,洛家大营里两支骑兵厮杀交战也罢,甚至是脚下汹涌的河水流过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宁渊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封凌寒,突然发现喉咙被完全堵住,两世为人,她从来不曾如此冷静的惊慌过……这个人就要消失了……可是她却没有留下他的资格。

天近拂晓,祈天城内外却是一片混战,源源不断的大宁士兵自城门口涌进,通运河上的铁桥也被清河跃上城头放下,还没回过神来的祈天城百姓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发现自己的国土上插上了大宁的旗帜。

明明一切都很清晰,可听在耳里却又觉得恍惚,到最后只剩下封凌寒絮絮叨叨的声音,如此惹人厌烦……又无比清晰。

荣剑骂了一声,调转马头朝城门口奔去。

“阿渊,瑞鸿一直都怨我让他放下断龙石,说我把烂摊子交给他就和你逍遥快活去了……元悟那小子喜欢和我犟,一直不听话,但是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他,他会合你的眼缘……”

“是……是郑将军!”小兵仓惶的回了一句,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里打了个突。

声音慢慢变得不真切起来,宁渊面目表情的听着,突然开口:“老掉牙的黄历了,少废话,我不爱听,说点其他的。”

远在城主府捉拿商冠的荣剑听见城门口刺耳的军号,转身抓起身边的士兵吼道:“城门口是谁负责的?”

“恩。”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应着,带了点淡淡的无奈:“叶韩是个好的继承人,若他为帝,大宁至少可再昌盛百年;百里悟性上佳,心性善良,是继承隐山的最好人选,你那么懒,早点把隐山交给他也好;还有……你告诉小皓,估计他的媒我是做不成了,你勉为其难……”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守在城墙上的北汗将士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大宁士兵犹如天降般出现在了祈天城下,而百年来被北汗视为天险的通运河仍在无声的流淌,似是在嘲笑着一切。

“你就想说这些?”宁渊冷冷的打断封凌寒的话,声音凛冽,但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他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封凌寒停住了声,似是感觉到她的不耐,半晌无语,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力直直的望向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绮眷:“若是再活一次,我还是封凌寒,依然会以你为友,一生等待。阿渊,保重。”

封皓隐在阴影里,听着里面的刀剑声吹了一声口哨:“哟,我们还没来呢,里面就开始乱了!”

如你所愿,阿渊……保重!

商冠控制的城卫兵和死士与荣剑率领的士兵进行了激烈的交战,才过三更,家家户户俱都灯火通明,百姓听着外面的叫骂和兵戈之声重新陷入了恐慌之中。

墨宁渊曾经以为,如果那个人活过来,她一定会听到那句‘阿渊,别来无恙’她也一直在等待……却没想到最后从他口里说出的只是一句‘保重’……千钧之词,不过如此,而已。

一时间,整个军营大乱,而这片混乱也在半个时辰内由愤怒的士兵席卷到了整个祈天城。

五百年前未及道别就已生死相隔,如今,你是在向我告别吗?封凌寒……

“给老子下令……活捉商冠和郑海!老子要剥了他们的皮!”荣剑朝外面大吼了一声,提着剑冲了出去。

封凌寒眸中的色彩渐渐褪去,半闭着的眼掩下了里面的所有情绪……不舍、犹疑、苍凉、不甘……他终究不甘心就这么来一遭,所以才会故意让面前的人识出他的身份,阿渊,可我对你而言终究只是故友而已……你任性半生,这一次,换我来过。

众人看着眼犹自瞪得浑圆的耶律齐,急忙转身朝郑海和商冠看去,俱都面色大变……刚才还在的两人已经不知在何时没了踪影。

其实,你身着冠服的样子在祈天城里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也许你已遗忘,可于我而言,无论是隔世遥远,疑惑斗转星移,都记得……当年元后册封大典上,你缓缓朝我走来的模样。

荣剑颤巍巍的伸手去探耶律齐的鼻息,突然跪倒在地,不敢置信的哽咽起来:“元帅……去了……”

灵魂在渐渐失落,无声无息,悄然悲哀。

“荣剑……”耶律齐面色潮红,嘴里突然吐出一大口血,用尽全力指着跪在地上的郑海和刚刚进账的商冠道:“他们……害我!”说完这句话,身子一抖,瘫倒在了榻上,没了声息。

五百年生死轮回也敌不过天命溯源。

“元帅!”荣剑惊喜的叫了一声,走到榻前来,但转眼间惊喜的神情迅速凝住,惊恐而慌乱。

一直悄无声息的女子却似突然回过神来,她死死的握住封凌寒的手腕,声音低到了极致:“封凌寒,我不准,你听到没有,我不准。”

众人跑进大帐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古怪得不得了的情形。

清冷的声音仿似从远古般悠悠传来,闭上眼的男子嘴角苦涩的笑容慢慢变淡,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大帐里一片灯火通明,耶律齐倒在榻上睁着眼盯着跪在地上的郑海,面色通红,浑浊的老眼里现出满腔悲愤来,一看便是回光返照之色。郑海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神情木然。

身下的人呼吸匀称,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宁渊知道,那个一生戎马的帝王、沉棺渊阁的青年、等她一世的封凌寒再也不在了。

怎么回事?耶律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他不敢耽误,跟身旁的护卫打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冰封千里的北国深处,墨宁渊望着漫天大雪,突然想起了司宣阳曾经在渊阁之前说过的话……太祖陈兵十万于东海三年……始终不肯相信您亡于东海……

众人一听急忙起身朝帐外跑,商冠站在大帐角落处,眼沉了下去。

原来你不是不肯相信,只是留有期待而已。

扎木喘了两口粗气,咧开了嘴笑:“将军,元帅刚才醒了,郑将军在大帐里等你们呢!”

若是我已懂得,选择期待,封凌寒……你,还会回来吗?

荣剑抬眼一看是守着中军大帐的士兵,忙不迭的站起身道:“扎木,是不是元帅出事了?”

大雪渐止,夜幕降临,战鼓渐息,通运河千里冰封,灯火通明。祈天城在两百年后终于重新插上了大宁的旗帜。征战归来的封皓一行人和司宣阳怔怔的站在铁桥两端,看着席地相拥的两人,突然觉得身后刚刚经受了战争洗礼的祈天城满城的死寂……都及不上桥中青帝剑隔世般沉寂苍凉的悲鸣。

“荣将军……”帐外的士兵打断了营里热火朝天的争吵,大喊着跑了进来。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司宣阳想起隐山古籍中对五百年前的帝王唯一记载的话语,轻轻叹了一口气。

商冠烦躁的在帐子里走来走去,看着下面扯着嗓子喊的一群武将大为头疼,他头一次明白不是有了掌帅权就能心想事成的,明明对面的洛家军在不动声色的撤军,可他却没办法说服这群粗人发兵抢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