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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任安乐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发呆,苑书接连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甫一转头,望见苑书扭捏的模样,挑了挑眉,“何事?”

苑书摩挲着衣角,期期艾艾望着任安乐,道,“小姐,安宁公主想见您。”

任安乐神色微顿,摆手,“不见。”

“小姐。”苑书难得的对任安乐的命令没有完美执行,她拉了拉任安乐的挽袖,“您见见公主吧,她都来了好几次了。”

自两日前任安乐回京时起,安宁公主每日都会上门求见,但皆被任安乐拒之门外。苑书和安宁在化缘山下同甘共苦一个月,有了些情谊,遂替她说好话。

任安乐脸色不虞,苑琴端了两杯温茶从廊上走来,朝苑书使了个眼色,苑书心领神会,退到一旁。

苑琴将茶放到石桌上,“小姐,您的消息传来后,公主一直在自责,我听苑书说这一路从化缘山回来,公主都在躲着您。若是没有急事,想必她不会一日三趟的来将军府,您见她一见吧。”

任安乐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沉默半晌,挥挥手,“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院外已有脚步声响起,任安乐抬眼望去,安宁着一身将袍,从院外走进来。苑书埋头躲在角落里装死,看都不敢看任安乐的表情。苑琴倒是知情识趣,见自家小姐有迁怒的迹象,轻手轻脚拖着苑书遁走了。

安宁缓步走进院子,朝榻上靠着的人瞧去,任安乐脸色微白,没什么精神头,她知道任安乐为了救韩烨折了几分功力,如今仔细一瞧,心里暗惊,这怕是不只折了几分这么简单。这样一想,话到嘴边更是难以出口。

“梓元。”她立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眼神飘忽,喊了她一声就不动了。

任安乐候了半晌就得了这么一句,心里头本就冒火,再瞧见安宁这么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一肚子火全发在她身上。

“杵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她功力没了,训起人来倒是威势十足,安宁被她唬得一跳,又走进了几步。

“坐下。”任安乐朝对面的石凳一指,安宁立马坐得端端正正。

“说吧,你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梓元,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如果不是我让你去化缘山……”

安宁低眉顺眼开始请罪,任安乐掏了掏耳朵,打断她的话,懒洋洋道:“安宁,我真不喜欢你这样。”

安宁顿住,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一朝公主,三军统帅,何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我宁愿你是刚回京时嚣张跋扈的安宁公主,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论当年皇家在帝家之事上谋划多少,都和你没有关系。”

安宁吸了口气,望见任安乐眼底的通透睿智,心里的愧疚一阵阵涌现出来。

“况且这次化缘山之行,谁都意料不到,我和韩烨已经活着回来了,你若为此来请罪就不必了,回去吧。”任安乐说完便开始轰人,这两日她连院子都懒得出,皇家的人更是不想瞧见。

安宁却没有走,不声不响坐了一会儿,巴巴道:“梓元,我是为了另一件事来见你的。”

任安乐眼皮子动了动,眼垂着没有接话。

“梓元。”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宁加重了声音,“父皇明日早朝就要为皇兄赐婚,那个帝承恩根本就不是你,皇兄娶了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任安乐不疼不痒摆手,“安宁,这是你皇家私事,与我何干?”

“怎么会没干系!”一听这话,安宁的脾气也腾地上来了,完全不见刚才的唯唯诺诺,“我皇家是对不起帝家,可是皇兄他做错了什么?当年他为了你在帝北城篡改圣旨,十年来为了抗住众臣的压力不娶元妻,他十五岁就去了西北,回来后抬进东宫的侧妃也就是个摆设,为了迎那个假帝梓元下山,大臣府邸的门槛都快被他踩破了。”

安宁压抑住情绪,身子往前倾,几近哽咽,低低恳求:“梓元,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皇兄,去劝他取消婚事,别让皇家的罪过毁了他一辈子的安乐。”

满园静谧,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安宁的话却犹若冰刺一般直入心间。

任安乐掩在袍中的手握紧,缓缓抬头,墨黑的眼底望不见任何情绪,一字一句开口。

“安宁,韩烨之事,与我无关。”

安宁双眼通红,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盯着任安乐。“帝梓元,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好,与你无关就无关,就当我今天没有踏进过将军府!”

她猛地起身,桌上的杯盏被她扫落在地,气冲冲朝外走。

院外的苑书和苑琴看到这一幕,只躲着,不敢进来。

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任安乐颓然朝后靠去,懒得动弹。破碎的瓷杯落在地上犹在打着旋,刺耳的声音落入耳里平添烦闷。

她干脆两眼一闭开始睡觉。不多时,有人轻手轻脚靠近悄悄披了件薄毯在她身上,浅睡中,任安乐犹自有些愤愤。

一个个净说着放宽心,失了功力也没什么打紧,如今还不是把她当个深闺里的小姐看待。

冬日一至,白日就短了。待她觉得凉意袭人时,甫一睁眼便看到了漫天星斗。恍惚间,她有些怔然,看着昏暗的天空,眼底突然有些干涩。

化缘山的万丈悬崖下,韩烨曾经说过,京城从来没有那样的星空和夜晚,原来没有说假话。

她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韩烨娶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然后对自己说,这是他的选择,和自己没有半点干系吗?

其实,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记得韩烨十年前在帝北城惊慌自责的模样;记得他在东宫殿门前迎回帝承恩时的由衷欣喜;记得他落下悬崖时的决绝;更记得他在那座山谷里,对着天际第一抹晨曦说的话。

“梓元,时候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唤的……是帝梓元,而非任安乐。

他一直都知道他要娶的是帝承恩,而不是帝梓元。

“我对一个叫任安乐的女子动过心,但我这一世都会护着帝梓元。任安乐,这句话,你永远都要记住。”

临西城河畔,万千焰火下,他曾经如此说过。

她怎么能忍心让这样的韩烨成为她复仇计划的垫脚石?

圆月一点点升至半空,照耀大地。夜晚过去,白日降临,明日一早,天下人就会知道帝承恩是他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妃。

帝梓元猛地起身,薄毯落在地上,她顾也未顾,朝院外走去。

“苑琴,备马。”

话音一落,院外就有弱弱的声音传来,“小姐,您身子未愈,我让管家去给您准备马车。”

“哪里这么多幺蛾子,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去,备马!”她一声怒喝,苑书骇得一跳,急忙朝马圈跑去。

任安乐一路行得极快,几乎没有半点停歇。府里的侍卫仆妇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个模样,一时都慌了手脚。

苑琴从书阁赶来,正好瞧见任安乐接过苑书手中的马鞭,跃上了马。

任安乐伤势未愈,这么大动干戈一番,脸上便带了抹苍白之色。

“小姐!”来不及制止,任安乐抬手一挥,骏马长嘶,调转马头消失在月色里。

众人被她丢在府门前,面面相觑。迎上苑琴谴责的目光,苑书挠挠头,也傻了眼,“苑琴,我没想到小姐这么匆忙,连我也不带。”

苑琴懒得理她,转身,刚入府门,便看见洛铭西立在回廊。

她突然觉得洛铭西比太子更可怜,这两日,洛铭西一直没有离开任府,小姐今日在院子里坐了一整日,他也在回廊守了一整日。

“公子,可要派人去把小姐寻回来?”

洛铭西摇头,眼底一片清明。

“不用了,她既然已经做了抉择,就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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